肖戰(zhàn)越想越生氣，馮家出了個國軍可看起來卻比他們肖家還要風光。他當著父親的面發(fā)牢騷，肖從卻說：統(tǒng)一戰(zhàn)線嗎，臺灣人也是同胞。肖戰(zhàn)冷著眼問：那誰是敵人??？肖從立刻就答不上來了，他足足想了好幾天，最后拍著桌子罵道：“為什么一定要找個敵人?。砍远嗬?？”

奶奶葬禮的第二天，北京新聞里播出了一條消息，播音員鐵青著臉說：封建迷信活動再現(xiàn)京城！望各部門嚴加注意。之后的電視圖象竟然是馮家奶奶出殯的畫面，大爺抗著幡，正無限悲切地走在隊伍前唱喪歌呢。播音員同時義憤地說：封建迷信的風氣居然在北京街頭彌漫了，非常值得我們警惕。

大爺拍案而起，怒罵道：“給老人家出殯怎么叫陋習呢？你們家死了個人讓全體中國人戴白花就不是陋習啦？”說著，老頭子出門就要去電視臺，一定要討個說法回來。

馮勝利深知胳膊扭不過大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歹是把大爺按住了。

新聞播出的第二天，居委會大媽就找上門來了，她氣急敗壞地指責馮家給辦事處的父老鄉(xiāng)親丟了面子。大爺又跳起來了，揮舞著胳膊道：“人死辦喪事，天經(jīng)地義！你們是哪廟的神仙？”由于大爺?shù)谋本┰捓镉悬c南腔北調(diào)，老太太奇怪地問：“他是哪位呀？”大爺拿出了回鄉(xiāng)證，摔在桌子上。老太太腦門子立刻冒汗了：“原來是臺灣同胞?。〈篑T，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們家有海外關系，早就應該支應一聲啊。既然有海外關系，那我們就不能管了。我們實在不清楚，請您老多多包涵?！?/p>

大媽走后，大爺一言不發(fā)地坐了好久，最后他拉著馮勝利問：“什么叫海外關系？誰是？”

馮勝利指著大哥說：“您呀，您就是海外關系?！?/p>

大爺大張著嘴，艱難地說：“海外是外國呀，臺灣是咱們中國的地方啊，怎么叫海外關系呢？”

馮勝利果然說不清楚了。近兩年，馮勝利的自尊心遭到了嚴重打擊，一來兒子不佩服自己，二來他自己想不明白的事也越來越多了。

突然，大爺一把抓住馮勝利：“你說，咱爸爸死的時候，辦沒辦事??？”

馮勝利苦笑著說：“那幾年鬧文革呢，怎么敢呀？”

大爺難過地說：“咱們不孝順呀，忤逆呀！”

當下，老頭子捂著鼻子哭了起來，馮勝利也只好陪著哭。馮都放學的時候，老哥倆的眼淚還沒有擦干凈呢。

這幾天馮都的情緒非常低落，奶奶死了，真優(yōu)美也不搭理自己了，女流氓徐音還時不時地往家里跑。后來他從父親嘴里得知，那個女流氓保證是看上大爺?shù)腻X了，馮都便加了幾個小心。那天他放學回家，在胡同口正好看見女流氓從自家出來。

徐音的裝扮活象個中國版的小鹿純子，天藍色的絲綢襯衫，雪花仔褲，頭發(fā)在腦袋后面梳成了刷子，怎么看都不大像女流氓。徐音也看見馮都了，笑著說：“我一直覺得你挺眼熟的，真像你大爺?！瘪T都冷冷地說：“我像邁克·哈里斯?！毙煲翥读艘幌?，立刻就想明白了，她小聲道：“你要是假裝不知道的話，我就帶你看電影去?！瘪T都瞟了他一眼，昂首挺胸地走了。

大爺正在院門附近溜達呢，他看看這兒又看看那兒，最后指著門前立著的一只殘破的石鼓問侄子道：“這套房子不錯呀，咱們家是花多少錢買的？”馮都說：“好象沒花錢，我爸爸說生產(chǎn)隊的地給占了，是公家讓我們住進來的?！贝鬆斕袅颂济?，滿臉驚詫：“啊？真沒花錢？”馮都大約說了說經(jīng)過，大爺撓著頭皮問：“那房子的房產(chǎn)歸誰呀？”這回馮都只剩下?lián)u頭了，他根本不明白房產(chǎn)的意義。大爺忽忽嘿嘿笑了兩聲：“好，看來大陸也有可取的地方啊，好！嘿嘿?！闭f著，他欣慰地在石鼓上拍了幾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