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城的天王廟距離虹橋不遠,順一百零四級石階登山坡步入廟門,入眼是座稍顯失落的院落。
天王廟依山而建,迎門是正殿,南北各一側(cè)殿,歲月浸染,墻壁門窗都已斑駁失色,但細節(jié)處尚能看出它以往的風采。
大殿內(nèi)香煙繚繞,誦經(jīng)聲陣陣悠揚,幾個收拾得干凈利索的假和尚在各處忙活著,掃地彈塵,擦拭精美的窗欞木雕;兩個小和尚在院子里互相擊打,明顯在練習初級的蓬麻功。
一群早到的香客在大殿里燒過香后,又去偏殿孝敬,衣著樸素背著包裹,看得出是附近的農(nóng)人。
祝童登進大殿,迎面是三尊威武神像,一白面文官,左右一紅面、一黑面,皆戎裝怒視眾生,絲毫也看不到任何佛家神■的影子。
二師兄請來扮假和尚的胖子坐在殿角,身前舊木桌,下有火盆,正翻看一卷經(jīng)書;殿內(nèi)的誦經(jīng)聲從他身后穿來,原來是架錄音機在念佛。
“師叔來了?!毙『蜕谐娠L從外面跑進來,笑嘻嘻地扯著祝童的衣角,“剛聽說來條大魚,誰知道是您,這么早?師父去山上練功還沒回來呢。”
“你個機靈鬼,帶我轉(zhuǎn)轉(zhuǎn)你們的道場,叫人去請你師父回來,就說有生意上門了?!弊M呐某娠L的光頭,小和尚乖巧地應一聲,叫在面前對打的兩個去找?guī)煾?,才回頭笑道:“左右不過幾間,沒什么轉(zhuǎn)的。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沒什么大生意,春節(jié)前后要忙一陣,真正做生意要到四月以后。師叔,別看這地方小,去年就賺了幾十萬呢,實在是風水寶地。哼,以前那幫假和尚太小氣,賺錢也不舍得修整一下門面,我們接過來后好生費力呢。師父說,去年賺的錢都投到前后的休整上了,今年做的才是賺錢的生意?!?/p>
在兩個師兄的四個弟子中,成風是祝童最喜歡的一個了,人機靈生得也齊整,眼睛里什么時候都是快活的神采,身上流溢蓬勃向上的氣息,口角伶俐更是閑不住的,看到個狗打架也有得說。誰能想到,十年前,二師兄剛收留他時,六歲的成風渾身是傷只剩半口氣了,躺在廣州街頭五天都沒人過問。
整個天王廟真的不大,一圈轉(zhuǎn)完,二師兄正好回來,遠遠地就對成風道:“你師叔要的狗買來沒?”
成風答道:“在后院拴著,現(xiàn)在就開始嗎?還沒吃早飯呢。”
祝童笑著拍他一下:“你去吃飯,今天的膏藥不用你打下手。一會只管招呼前面的生意,我和你師父親自來?!?/p>
成風歡呼一聲,跑進側(cè)殿去了。祝童理解他的感受,制作狗皮膏藥對于每個學藝階段的祝門弟子都是件痛苦的事情。
天王廟后院一間密閉的房間里,門窗的縫隙都被棉布和窗簾堵塞,小桌上點著支粗大的蠟燭,爍爍的火苗除了用來照明,還是熱源;蠟燭上架一銅盤,里面是暗紅的液體輕微滾動著,散出難聞的氣息,那是狗血、麝香、朱砂與黃酒的混合物,老騙子說那是符汁。
兩只半大的母狗已經(jīng)被水悶死,皮剛剝下,祝童與祝云都赤身裸體,每人把一張散發(fā)著臭氣的狗皮,以細毛筆沾在符汁上面先畫個圓,再用心寫上三鬼一犬符咒。
寫著完后,才能用小刀劃下來,在符咒上涂抹一層薄薄的蛋清后,放到火盆上的架子上翻烤。
看很簡單的工作,卻使兩兄弟渾身是汗,不是熱,他們每寫完一個后都要打坐運功休息一會;寫符不是簡單地寫,耗費的心力與精神是巨大的。
一般來說,每張狗皮能做大小九張狗皮膏藥,最靈驗的一張,還是狗頭那塊,要最后才能做。
時間已是午后,兩人都把只剩一塊狗頭皮鋪好,卻都遲疑著不能下手寫符。
老騙子說過,狗頭與人頭一樣,都是精華所在;前面八張可以說是練手,到第九次,心法與手法熟練了,體力卻最虛弱,要好好休養(yǎng)一下。
祝童先開始寫,到“犬”字符畫完,臉色虛白拋下細筆,捏住根銀針在指尖刺出點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