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唯美的蕭聲,如空山竹語緩緩流淌,把葉兒被迷魂臺風(fēng)光迷惑的心神,從云端之上的桃源迷境拉回塵世。
祝童這才明白葉兒所言不虛,馬夜吹蕭的本事確是非凡,在他這個不解音律的俗人聽來,也是明心靜氣,精神松弛,郁悶在胸頭的防御之心竟在不覺中化解;仿佛在吹蕭的老人,是個久違的親人、值得尊敬的長者、可信賴的朋友。
又一陣飛雪飄灑過來,山谷中傳來清越詩吟:“昨日花開滿樹紅,今朝花落萬枝空;忽然一陣大風(fēng)雪,變化虛隨滾滾風(fēng)。物外光陰無自得,江湖生滅有誰窮;三弄梅花蕭聲越,雷動神驚夜夢中?!?/p>
幾句詩罷,迷魂臺上霧氣消弭,葉兒也安靜了。
祝童尋找聲音來處,不知何時迷魂臺上出現(xiàn)個小道士的身影,依舊是一身單薄道袍,紅潤的臉上掛著純凈的微笑,沖馬夜恭手為禮:“先生一曲傲風(fēng)雪,小道冒昧相和;唐突各位雅興,贖罪則個。”
小騙子慣會以騙子之心度君子之腹,事實(shí)證明,君子不常有,騙子遍地走,這樣想想總是沒錯的。但祝童看到小道士那一塵不染的仙姿,卻無論如何不能用騙子之心測度到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這使他多少有點(diǎn)沮喪。
馬夜大師哈哈大笑,收起洞簫攜起小道士的手:“馬某早想與竹道士一聚,吉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此一游湘西雪景,既了一個心愿,更是誠心討教?!?/p>
小道士也不推辭:“甚好,后生早有此意。討教不敢,互相引證才是?!睂ψM尤灰恍?,紅唇中現(xiàn)出潔白的牙齒:“先生,前番因緣已了,山轉(zhuǎn)水轉(zhuǎn),后會有期。”
馬夜也對祝童神秘一笑,囑咐梅苑吟:“你與李先生同去,照顧好蘇小姐。多則五日,少則三天,我自會找到你們。”說完,與小道士轉(zhuǎn)過山崖,竟真的走了。
梅蘭亭應(yīng)一聲,攙扶著葉兒坐下,祝童與黃海都愣住了。
黃海是從未見識過這樣的人物,也不知道法制世界外另有江湖,那本是傳說中的存在;但是卻真真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祝童雖然面露招牌樣的驚詫,心里的震撼卻是最強(qiáng)烈的。
二品道宗講究清凈無為,他們不像一品金佛,既沒有地位最高的廟宇,又沒有統(tǒng)一的武功體系。道宗派從狹義上講是散布在江湖上的三十六道觀的總稱,從廣義上說就是天下所有修道者的集合。
而竹道士是近年來名動江湖的道宗宗師,也是為道宗出面解決江湖糾紛的代表。祝童在火車上看到竹道士時,還以為他是個女扮男裝的小道姑,沒想到竟是名聲赫赫的道宗第一人。在他印象里,竹道士怎么也是五旬以上的老翁了。
更有竹道士臨別時的那句話:前番因緣已了,后會有期。
祝童明白,竹道士在火車上出手暗助自己,是對百年前鳧云觀主與祝天蔭血案的交代。二品道宗已經(jīng)正視了那段歷史,但是這番話對自己說絕對是不合適的,他又不是七品祝門的掌門。
祝童去年與二師兄逍云莊主見面時,還聽他說起過竹道士。因?yàn)槎熜峙c手下弟子門人,常年以道士與和尚的名義行走江湖承包寺廟道觀,不可避免地與正牌的道士和尚們有些沖突。前些年在武當(dāng)山就因與二品道宗的道觀爭奪香火,鬧出場是非,沒想到的是;過了沒幾天,對方主動退讓,二師兄還接到竹道士的一封信。
那封信祝童也看過,筆法飄逸出塵,卻內(nèi)含鋼骨;信中言辭也頗為客氣,只是說大家江湖一脈,理應(yīng)互相照應(yīng),不該彼此算計(jì)。竹道士對道宗的做法致歉的同時,委婉地提出幾個地點(diǎn),說是道家修煉之地,希望二師兄一行今后不要去那里。
這封信后,二師兄不好意思,主動退出武當(dāng)周圍;而過了沒幾天,竹道士又遣人送上另一封信,隨信還夾帶著一張支票,足夠支付逍云莊主的損失了。
如果說竹道士要為百年前的恩怨向祝門道歉的話,最好的對象應(yīng)該是號稱逍云莊主的二師兄,他在江湖上的名聲比祝童響亮,門中排序也在祝童之上。而祝童剛剛得到個千面獨(dú)狼的名頭,無論怎么看也不是個什么好名號,竹道士為什么出手幫忙,還對他如此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