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的凌晨,我們?nèi)姨ど狭四舷碌牧熊嚕谝淮巫疖嚨母杏X奇妙而新鮮,原來火車和地鐵差不多呀。聽起來也很滑稽,三十多歲才第一次坐火車,其實象我這樣在北京土生土長,沒有坐過火車的人大有人在,也許是生在天安門,長在紅旗下的優(yōu)越感讓我們覺得沒有必要離開北京,這里是天子腳下,祖國心臟,全國人民都紛至沓來,我們何苦要離開呢?之前,我甚至以為西安省的省會是陜西,搞得我那祖籍西安的岳父對著我的無知開懷大笑,要知道想博得他那一笑可真是太難得了。
越往南走,鐵路兩旁的莊稼就越高越茂盛,一路上,丈母娘教會了我如何識別韭菜和麥苗,她還順便過了一把憶苦思甜的演講癮,把上山下鄉(xiāng)的前塵往事又拉出來給我曬了一遍,然后又懷著一顆感恩的心感嘆了一遍社會主義好。
火車剛一到站,我就被前來接站的浩蕩陣容嚇了一跳,先是老婆的表哥表姐夫跑過來接過了大包小包的行李,我們被他們簇擁著出站,在出站口一排大人孩子大概有近二十個人列隊歡迎我們,我從小在北京和我爸媽過慣了冷清日子,從來沒有被如此禮遇過。著實受寵若驚了一回。在丈母娘和老婆的指引下我一一和他們打著招呼:“大舅舅好,二舅媽好,三姐夫好……”他們無一不是喜笑盈盈。我如同眾星捧月般地被他們送上一輛別克車?yán)铮蜑榱私游覀儙讉€,居然開了四輛車過來,象迎親隊伍一樣把我這個北京女婿迎回了家。原來我就聽人說,北京人下地方,就象是干部視察一樣,看來真是這樣呀,地方人民太熱情了,就是我?guī)缀趼牪欢麄冊谡f什么話,只好拼命咧著嘴笑,不停地打哈哈。
車行至繁華路段,這個新興城市象局部微縮了的北京城,除了樓房矮了些,馬路窄了些,很象十多年前的北京二環(huán)里,看到正在大興土木的新樓盤,也起著和北京一樣半土不洋的名字:西班牙風(fēng)情,左岸右岸什么的。看來北京上海抄國外,地方就抄北京上海。我還以為要走多遠才能到家呢,原來前后不過15分鐘,車就緩緩駛?cè)胗撵o的大學(xué)區(qū),停在一座半新不舊的六層板樓前。匆匆放好東西后,我一一送給三姑六舅們禮物,大家皆大歡喜地去早已定好的飯店給我們接風(fēng)。
之前,我就知道丈母娘有兩個哥哥,三兄妹患難與共,感情深厚,我老婆小時候幾乎多半時間都是在兩個舅舅家長大的,所以和那些表哥表姐們也情同手足,親如家人。我從小就渴望一大家子人熱熱鬧鬧地聚在一起吃飯,如今終于得嘗所愿。但奇怪的是,他們這里卻很自覺地男女分桌,我拉著兩位舅媽坐過來,但她們幾乎是誠惶誠恐地還沒有把椅子暖熱,就忙不迭地回到女人孩子那張桌上了。之前,我聽說過有的地方男尊女卑,但沒想到連吃飯都男女有別。丈母娘給我解釋,現(xiàn)在算好多了,要在過去,有的地方女人吃飯都不能上桌。真是難以想象,丈母娘這種女中豪杰如何甘心忍受得了這種低人一等的“待遇”。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我舉杯到女桌上給大家一一敬酒,那熱鬧紅火的氣氛真不亞于大觀園鼎盛時期的詩社行酒活動。何況大家又都這么抬舉我,想想我在這里所受到的貴賓級待遇,再對比老婆在我家所受的冷遇,動情之處,我借著酒勁向大家致歉:“我這新女婿頭一遭拜見各位舅舅舅媽哥哥姐姐,我何德何能受大家如此抬舉呀!這一杯,是我替悠悠謝謝舅舅舅媽的養(yǎng)育之恩,謝謝你們給我?guī)Т罅艘粋€好媳婦兒;這第二杯是我代我媽敬大家的,我媽對不起悠悠,讓她受了不少委屈,我替她在這里道歉了,你們放心,我以后會加倍對悠悠好的;這第三杯,是我誠心誠意敬大家的,我活了三十多年,還沒有象今天這么熱鬧過……”那天晚上我喝高了,不清楚自己是橫著還是豎著回家的,只覺得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這么暢快淋漓地喝醉一次了。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窗外的喜鵲叫醒的,陽光透過剛剛吐綠的枝葉隔著白色的窗簾照進來,屋內(nèi)被一層淡金色籠罩著,除了鳥鳴聲,四周靜悄悄的,仿佛置身世外,這樣徹底放松的感覺遙遠得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