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的地點就在什剎海煙袋斜街的一個二層小酒吧里,臨窗而坐,放眼望去,就是亭臺掩映,燈紅酒綠的后海,冷不丁我還以為時空轉(zhuǎn)換到了古代的秦淮河邊了。這兩年只顧埋頭帶孩子了,很少有機會到城里來懷舊了,“惟富足,才有可能浪漫;惟太平,才有條件浪漫?!爆F(xiàn)如今,到哪兒不是抬抬腿都要錢?可不比二十年前,那時候,我家就住在地安門,沿堤垂柳,滿塘枝荷;熏風(fēng)拂水,藕香撲衣。夏天在荷花叢中游泳,頂著荷葉浮出水面的情境真有“誤入藕花深處”的古雅情致。冬天在什剎海冰面上滑冰,那更是北京孩子必不可少的一大樂趣,用當(dāng)年年長我?guī)讱q的哥們兒話講:“沒在什剎?;^冰,那還能叫‘頑主’?”上學(xué)后,翻看過《燕京歲時記》,其間記述:“什剎海在地安門迤西,荷花最盛,六月間仕女云集。凡花開時,北岸一帶風(fēng)景最佳,綠柳絲垂,紅衣膩粉,花光人面,掩映迷離。真不知人之為人,花之為花矣。”可見什剎海自古便是文人名士,王公大臣們悠游尋樂的去處。如今象我們這樣的過期“憤青”,已經(jīng)不適合三里屯的喧鬧放縱了,紛紛趨之若鶩地趕到什剎海鬧中取靜,而飄洋過海的老外為了尋找純正的京腔京韻還有大隱于市的中式情結(jié)就更非這里莫屬了。因此,這兩年什剎海周邊酒吧林立,人聲鼎沸,早已不似當(dāng)年渾然天成,清新淡雅的工筆畫,倒是更象中外混搭,土洋結(jié)合的POP風(fēng)格的拼貼畫。
我來早了,因為周末堵車,大部分人還沒有到,我只好百無聊賴地溜達到門口,順便看看身邊過往的“美女”來養(yǎng)養(yǎng)眼,12月的北京冷得已經(jīng)刺骨,可是在這里晃悠的妞兒們,大多不是露著大腿就是露著小腿,上面則是背心,坎肩層層疊疊,內(nèi)長外短,還披掛著各色大小不一的披肩圍巾和項鏈,我想這就是所謂的“波希米亞風(fēng)格”了吧,在我看來就是很多人披了條毯子在路上瘋瘋癲癲地走來走去。我特意數(shù)了數(shù),長短不一最多的有七八層,可就這么多層也沒全包住前胸,露著一塊白花花的“良田美景”。溜河風(fēng)一吹,她們趕緊裹緊了衣服,加快了步伐,超高根的靴子把地踩得“咚咚”作響,整個身子也跟著抑揚頓挫,花枝搖顫。她們的臉我都不用看,幾乎千人一面:精致的妝容,卷曲的長發(fā),都象是剛從韓劇里走出來的女主角。不過,只要一開口,就能聽出不是北京妞兒,在北京,不光水資源稀缺,美貌也是一種稀缺資源。雖然表面上看起來美女薈萃,但是點綴北京的美女絕大多數(shù)都是外來的,除了小章(子怡)和老徐(靜蕾)外,那些在電影里、在舞臺上蹦達得最歡的,多半是東北妞。
正當(dāng)我浮想聯(lián)翩的當(dāng)兒,絹子喘著氣,步履匆匆地趕來了:“不好意思,剛一下班就往這兒趕,長安街突然戒嚴(yán)了,繞了一大圈才過來,我已經(jīng)訂了房間,在樓上,干嗎杵在這兒挨凍?怎么就你一人?媳婦呢?”她忙不迭地問了一大串,我都不知道該回答哪個了,就邊寒暄邊跟著她上樓了。
絹子的老公大寶,我們打小就一起玩大的。他們倆是大學(xué)同學(xué),雖然比我小一歲,可是人家一畢業(yè)就結(jié)婚了,那時侯我還正打著燈籠夜以繼日地找媳婦。文科類的學(xué)校女生多,機會自然也多,不象我們理工科,鳳毛麟角的幾個女生,還長得不是水深火熱就是苦大仇深,和菜花有一拼,一臉的青春美麗豆,遠看勉強能分辨出來是個女的。絹子當(dāng)年也并不出眾,說不上有多漂亮,但是晚開的花也晚謝,結(jié)婚后,她倒是出落得越發(fā)耐人尋味了,她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質(zhì),可以在婚后七八年和丈夫上街,仍被人看作是老公的“女朋友”。他們兩口子參加聚會從來都是舉案齊眉,夫唱婦隨,活脫脫一對碧人,是我多年來羨慕的對象。
絹子穿著深咖啡色條絨長褲,上面是駝色的開身毛衣,除了無名指上的婚戒外,沒有多余的裝飾。簡單大方,雖然有些保守,但卻舒服自然,挑不出毛病,這才是典型的北京女孩裝束。她神情有些疲憊,但仍舊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不停地問我家孩子的情況:“你真應(yīng)該把寶寶帶來,上次見她還那么小,象個瓷娃娃,眼睛大得驚人,我還是第一次見那么漂亮的寶寶……”她絲毫不吝惜地大加溢美之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