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夾了一張白菜葉給我老婆:“你愛吃青菜,多吃點兒。咱過咱們的好日子,別有個什么動靜都往我媽身上扯,她也沒別的,就是事業(yè)心強了點……”誰知道,我這一句掉以輕心脫口而出的話,就讓之前攪盡腦汁的“巧舌如簧”全部功虧于潰了。我一句不該說的話,立刻招來了丈母娘的幾十句來。
“什么事業(yè)心呀???別裝大瓣蒜了,她不過是舍不下每月那幾千塊錢罷了,要不干嗎還非要你們給她買大房子呀!還動不動‘事業(yè)心’‘事業(yè)心’的,蒙誰呀!一不是國務院總理——吳儀,二不是大集團總裁——楊瀾,不過就是一份混飯糊口的工作罷了,也配叫‘事業(yè)’,可真會給自己戴高帽子呀!她拿自個當根蔥,誰拿她去沾大醬呀!要是這也算‘事業(yè)’,那我也有,前天‘女超人’還游說我出山呢!她們學校急缺經(jīng)驗豐富的高中語文老師,原本我推掉了,現(xiàn)在既然你媽占便宜沒夠,還要和我比‘事業(yè)心’,那行呀——咱就比比!
“她不過是趕上了好時代,趕在文革前上了大學,我算點兒背的,上高中時趕上了文化大革命,接著又上山下鄉(xiāng),可是文革后我也考上大學了,還是邊帶孩子,邊讀完的大學,我容易嘛我?時代欠我的,我都咬著牙一點一點靠自己努力又掙回來了。就說她是大城市的,我們是小城市的,可我閨女也是正而八經(jīng)分配到北京機關(guān)的國家干部,幾千名畢業(yè)生,一共10個進京指標,我們要是比人差,能分到北京?她也不過就是比我們早三十多年分到北京的嘛!仗著投胎投的好,一出生嘴里就銜張上海戶口,北京戶口,我們那可是真刀真槍,一分一分考出來的!
“再說我50多歲為了閨女闖蕩北京,不到半年就買房安家了,我比她差到哪兒呀!她在北京混了三十多年,想住個大房子還非要訛著兒子媳婦掏錢!又不是自己沒錢!手里攥那么多錢,生帶不來,死帶不走,我看她最后留給誰!”
丈母娘抑揚頓挫,氣壯山河的“演講”已經(jīng)引起了餐廳里其他吃客的注目,我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要是抽自己兩耳光能把我剛才說“我媽事業(yè)心強”的那句話再咽回去,我都一百個愿意。我還是太不了解丈母娘了,她心里的疙瘩不是我,更不是我閨女,而是機關(guān)算盡的我媽,我媽精明要強,丈母娘也絕對不糊涂示弱,兩個強女人聚頭,要不一“掐”到底那才奇怪!
我審時度勢總算是搞清楚了狀況,這時候我要是再插嘴,那就純粹是找“抽”了。我只好閉嘴,聽任丈母娘的“天鵝絨大錘”對準我“咣——咣”猛砸??偨Y(jié)以往的經(jīng)驗,我發(fā)現(xiàn),每隔一段時間,不是我老婆就是丈母娘總要找機會發(fā)作一頓,而矛頭永遠指向我媽,自打我媽“占了便宜”后,她算是倒了霉了,每隔一段時間總會被老婆和丈母娘從一堆陳芝麻爛谷子的陳年破事兒里提拉出來,把她的那點“惡行”象“鞭尸”一樣,不厭其煩地數(shù)落過來,數(shù)落過去,看來,誰的便宜也不是好占的,上帝是公平的,你在得到的時候同時也在失去。丈母娘數(shù)落完我媽后,通常還會把她們家族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含辛茹苦,苦大仇深的經(jīng)歷象老牛反芻一樣咀嚼一遍又一遍,讓我把整個中國近現(xiàn)代史又重新復習了N遍,之前我從來不懂什么叫“人間疾苦”,還以為全國人民都象我們北京人一樣歡歌笑語,又吃又唱呢!通過丈母娘我才知道了一點中國人的屈辱史,貧窮史,落后史,挨打史;才知道丈母娘他們這代人是從文革里死里逃生,大悲大苦過來的,要不是她給我補了這一課,我還以為文化大革命就是一場很前衛(wèi),很先鋒的全國范圍的集體行為藝術(shù)呢!
好容易,丈母娘直抒胸臆的“演講”漸漸接近了尾聲,起先,我的臉還紅一陣白一陣,在眾目睽睽的大廳里就象被剝光了衣服,我發(fā)誓下次再也不自作聰明地在外面解決家庭矛盾了,這樣一邊是丈母娘刀子般的數(shù)落,一邊是別人雨點般猜測的目光,真是比死都難受。隨著火鍋的熱氣蒸騰開來,丈母娘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大展宏圖”,開始拿50歲當30歲,規(guī)劃人生的下一個十年了,看來,她今天是徹底地和我媽較上勁了,要不比出個勝負輸贏是決不罷休:“我也幫你們把孩子帶到兩歲半了,最難帶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馬上就可以上幼兒園了,我該盡的義務已經(jīng)盡了,也要去忙自己的‘事業(yè)’去了!我比你媽還年輕,理應比她的‘事業(yè)心’更強,你們看要么是讓你媽也盡盡義務,要么是找個保姆,你們單過吧!”岳父也趕緊過來“溜縫”:“我們也不伺候你們了,我們也該象你媽一樣,‘享受享受’生活,為自己活幾年了。你們先商量吧,商量好了,我們哪兒來的還回哪兒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