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大腸愁鎖雙眉，五花肉已經(jīng)準備好了兩百個雞蛋，兩只火腿，還有兩條好煙，這都是要送給自己二哥的，現(xiàn)在武正木是縣教委副主任，豬肝的事，兩人商量到最后，只有去找這個當官的二哥，可豬大腸實在不想去，他就算要飯也不想進這個當官的舅子家門。用他的話說，那些舅子都是白眼兒狼，認錢不認人。

五花肉看著背簍里的一堆東西，夫妻十幾年，她當然明白豬大腸的心思，當下勸解道：“你就當上輩子欠了豬肝的，給自家人下回小，求個情，把豬肝轉(zhuǎn)學(xué)到縣城去讀書又不會少你一斤肉，就不能破回例嗎？”

豬大腸硬邦邦地說道：“不能！我惹不起還躲不起??？老子三個兒子，老大出息了，老三也不錯，老二就算當個殺人犯老子也認了！我不去，要去你去。老二是人是鬼看他自己的造化?！?/p>

五花肉狠狠地看著他：“這話是你說的，你當真不去……我就跟你離婚！你不管算了，我?guī)е鴥鹤舆^！”

說完就開始準備動身，豬大腸臉上青紅不定，豬尾巴看著父母，左右想想笑嘻嘻地說：“爸，我陪你一起去吧，二舅又不會吃人，怕什么？”

豬大腸白了他一眼道：“怕他！哼，我是見不得他的假清高！讀了點書就裝，虛偽！”

五花肉突然站起來盯著豬大腸道：“你走不走？”

豬大腸悶聲不響地把背簍背起來，拉著豬尾巴的手就往外走，五花肉嘴角咧了一下，眼里布滿了笑意。豬尾巴回頭沖她做個鬼臉，一家三口踏上了通往縣城的公共汽車。

豬尾巴每年春節(jié)的時候都會跟五花肉到縣城拜年，憑著自己的小甜笑得了不少壓歲錢。說來也奇怪，這些舅舅們對這個小外甥倒是格外喜愛，這也小小地安慰了一下豬大腸。

功勛縣城名叫牛角鎮(zhèn)，在滇北的茫茫群山中占據(jù)了幾塊河灘地，因地形似牛角得名?？h城靠山而建，沿街的瓦房擁擠在一起，低矮的房檐被老化的木板艱難撐起，街面的青石經(jīng)過數(shù)十年踩踏后被磨得油光锃亮，兩旁是茶館、餐館、飯店，賣豬兒藥、老鼠藥的不停地吆喝，賣花布解放鞋的神情閑散，賣酸蘿卜、紅糖水的搖著蒲扇，改革的春風(fēng)刺激著這座山中小鎮(zhèn)。

看著熱鬧的大街，豬尾巴興奮之極，不斷地東張西望，這里天天趕集，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愛穿大喇叭褲子，花襯衣扎在腰里，整雙人造革的皮鞋，鞋跟敲著街面發(fā)出響亮的聲音，神情就驕傲起來，仿佛腳下踩了風(fēng)火輪。

武正木家緊靠在縣城背后的小河邊，一個單獨的小院，白墻綠瓦，環(huán)境清幽，花草叢生。武正木是個喜歡侍弄花木的人，閑來沒事的時候就愛整點盆景。他寫得一手好字，古詩詞的造詣不淺，很多教行的人投其所好，常常借求字送禮，這樣倒也符合他的性情，剛剛榮升教委副主任，春風(fēng)得意啊。

小院傳來細小的敲門聲，武正木正在愛憐地觀察一盆君子蘭，聽到敲門聲，他沒說話，繼續(xù)專注地看著盆景，仿佛這是一個多嬌的美人兒一般，神情間極是癡迷。

敲門聲持續(xù)不斷，小心翼翼，但很堅定。武正木剛要起身，他大女兒已經(jīng)一臉不耐煩地跑了出來，飛快地打開院門，看到是四姑一家三口，懶得招呼，直接轉(zhuǎn)身回屋。

五花肉滿臉堆笑地叫道：“飛雪兒看到四姑也不打招呼，臉皮子薄啊?！?/p>

武正木站起來，豬大腸臉上笑容無比僵硬，看了二舅子一眼，武正木淡淡地說了句：“來啦？屋里坐?！?/p>

說完鄭重?zé)o比地把君子蘭擺好，慢吞吞地走過去，一把捏著豬尾巴的臉蛋兒：“尾巴，想不想二舅？”

豬尾巴笑瞇瞇地說：“不想！”

武正木問道：“為什么不想？”

五花肉急忙道：“想，剛才還念著二舅呢……”豬尾巴打斷道：“一點兒都不想！我天天都在跟自己說，不要想二舅，所以不想！”

武正木哈哈大笑道：“好你個鬼機靈，怪不得你哥哥們叫你是馬屁精！吃過飯沒有？肚子餓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