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系在明朝時遷到寧河西關(guān),初祖叫李榮,當(dāng)時寧河還沒有建縣。舊時以“堂”來稱呼人家,我家是“務(wù)本堂”,民間說寧河幾大戶的俏皮話是“酸談、臭杜、腥于、嘎子廉,外帶常不要臉和老實李”,我家就是“老實李”。
我母親的太爺是王錫鵬,官居總兵,于鴉片戰(zhàn)爭時期陣亡,浙江定海有紀(jì)念他的“三忠堂”。王照(王小航)是我姥爺?shù)牡艿埽医兴岸褷敗?,官居三品,他后來發(fā)明了“官話合音字母”(漢語拼音的前身),據(jù)說某些地區(qū)的海外華人仍在使用。
清末時,天津的教官(市教育局局長)叫李作(字云章)是我家大爺,我父親叫李遜之,考上天津法政學(xué)堂后,自己剪了辮子,被認(rèn)為是革命黨,李作保不住他,因而肄業(yè)。他有大學(xué)生架子,高不成低不就,整日喝酒,他的朋友說他中了“酒劫”,他的詩文好,但沒能成就。
唐維祿是寧河的大武師,他的師傅是李存義①,綽號“單刀李”。刀刃叫天,刀背叫地,刀鍔叫君,刀把叫親,因為刀是張揚的形狀,所以刀鞘叫師,取接受老師管束之意,刀頭三寸的地方才叫刀,人使刀一般用天、地,大劈大砍,而李存義的刀法用刀尖。
唐師是個農(nóng)民,早年練燕青拳,到天津找李存義拜師,李存義不收,唐維祿就說:“那我給您打長工吧?!本土粼趪g(shù)館做了雜役,待了八九年,結(jié)果李存義發(fā)現(xiàn)正式學(xué)員沒練出來他卻練出來了,就將唐維祿列為弟子,說:“我的東西你有了,不用再跟著我,可以活你自己去了?!?/p>
我仰慕唐師,就把家里的老鼻煙壺、玉碟找出一包,給了他的大弟子袁斌,袁斌拿到鼻煙壺后喜歡得不得了,在大街上溜達時說:“瞧,老李家把箱子底的東西都給我了。”是袁斌將我引薦給唐師的。
唐師有個徒弟叫丁志濤,被稱為“津東大俠”。天津東邊兩個村子爭水,即將演變成武斗,丁志濤去了。動手的人過來,他一發(fā)勁打得那人直愣愣站住,幾秒鐘都抬不了腳,這是形意的劈拳勁,一掌兜下去,能把人“釘”在地上。
他“釘”了十幾個人,就制止了這場武斗,也因此成名。丁志濤有三個妹妹,后來我娶了他二妹丁志蘭為妻。
寧河附近的潘莊有李存義師弟張子蘭②的傳人,叫張鴻慶③。唐師讓我多去拜訪這位同門師叔,并對張鴻慶說:“我徒弟去找你,你多鼓勵?!睆堷檻c腦子非常聰明,令我有受益。
他精于賭術(shù),一次作弊時被人捉住了手,說他手里有牌,他說:“你去拿刀,我手里有牌,就把手剁了?!钡赌脕?,他一張手,牌就沒了——可想而知他的手有多快,手快腦子就快。
我行二,大哥是李轅(字捷軒),隨唐師習(xí)武后,寧河人管我叫“二先生”。有一個人叫李允田,練單刀拐子,對我?guī)煹苤苠a坤說:“二先生有什么本事,見面我就把他敲了?!?/p>
周錫坤就跟他動起手來,用橫拳把他甩出去了。李允田回去約了東黃莊一個姓侯的人來報復(fù),周錫坤聽到消息就避開了。
他倆四處找周錫坤時,有人告訴我說:“周錫坤打李允田是因你而起,他們找不著周錫坤就該找你了?!蔽耶?dāng)時正和父親鬧矛盾,從家里搬出來,住在母親家的祠堂里,心情非常惡劣,我說:“我正別扭呢,誰找麻煩,我就揍他?!?/p>
那兩人最終也沒來找我,周錫坤回來后,也沒再找他。
寧河附近唐師有個師兄弟叫張景富,綽號“果子張”④,我們一班唐師的徒弟都喜歡待在他家,他為人隨和,也愿意指點我們。一天我?guī)Я艘粋€朋友去果子張家,正趕上午飯,就在果子張家吃了飯。
我跟這位朋友說過,按照武林規(guī)矩,只要來訪的是武林朋友,要管吃管住,臨走還要送路費。
沒想到這朋友后來自己跑到果子張家吃飯去了,一去多次,還帶了別人。果子張有點不高興了,我就去找那朋友,不要他再去,他說:“你不是說練武術(shù)的,來人就管飯嗎?”
他是借著聽錯了去吃飯。當(dāng)時寧河發(fā)大水,鬧了饑荒,紅槍會⑤趁機招會眾,參加就管飯。唐師的徒弟廉若增亦因饑餓參加了紅槍會,他的爺爺和我奶奶是親姐弟。
唐師、丁志濤都對紅槍會反感,說:“不能信那個,一信就倒霉?!蔽覄襁^廉若增:“義和團也說刀槍不入,結(jié)果槍也入了,刀也入了,過多少年了,紅槍會還玩這套,你怎么能信呢?”他說:“我就是去吃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