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 祭
是老河將我背回到蒼木嬰爾家中的。蒼木嬰爾吃驚地望著我,又拿出一些內(nèi)服和外敷的草藥。她沒有理由不這樣,因?yàn)闆]有被蒼狗獒拉咬死,就證明我已經(jīng)得到了大山神的原諒。老河陰沉著臉給我包扎好了傷口,之后,他就走了。一會(huì),他和蒼樸帶著蒼狗獒拉一起回來。蒼狗獒拉沖躺在炕上的我殷勤地?fù)u搖尾巴,便又出去臥在門前舔舐自己的創(chuàng)傷。老河面對(duì)臉色陰沉的蒼木嬰爾坐下,而蒼樸卻忐忑不安地站在母親面前。
--蒼娘。
蒼木嬰爾轉(zhuǎn)過身去。蒼樸渾身一顫。老河乞哀地叫一聲,突然咚地一聲跪下了。
--蒼娘,是我把鬼不養(yǎng)兵娃弄出巖洞的,要懲罰就懲罰我吧。
蒼木嬰爾還是不語,冷峻的臉上肌肉不住地抽搐,她兒子不禁輕嘆一聲。
--蒼娘。
--起來。
--你答應(yīng)我了?
蒼木嬰爾滯重地?fù)u頭,完了就開始鋪被褥。她要睡覺了。
老河只好站起,小聲對(duì)蒼樸說,你也睡吧。你畢竟是她的兒子,她不會(huì)說出去的。蒼樸耷拉著腦袋,回身朝外走去,坐到蒼狗獒拉身邊。老河走了。
我忍著疼痛閉上了眼睛。這是一個(gè)月色淡淡的夜晚,我睡不著,蒼娘翻來覆去也沒有睡著,而蒼樸卻一直坐在門外。天就要亮了,疼痛漸漸消逝,我的清醒的頭腦突然模糊起來。等到老河推門進(jìn)來,用叫聲吵醒我時(shí),我才意識(shí)到我剛才是睡過去了。
蒼娘不在,蒼樸也不在,這家的主人只剩下蒼狗獒拉了。
--你是個(gè)鬼嗎?你不害死人就不安生?蒼樸死了你得償命。你得給蒼娘做兒子。
我無言以對(duì)。
--你出賣了他。你怎么沒讓狗咬死呢?
我是有罪的。蒼家人的大山神原諒了我,卻無法原諒蒼樸。而他的母親,一個(gè)信守森林法規(guī)的女人,為了全體蒼家人的幸福平安,在這曙色即將照耀大地的時(shí)刻,義無反顧地帶著兒子走了,她要去告密,而兒子又是去自首的。我喃喃地說,老河,你要我怎樣?要我死?那你就殺了我。沒等老河說什么,就有人朝我撲來,帶著一聲哀慟的呼喚,我愣了。撲到我面前的竟是鬼不養(yǎng)兵娃。我撐著身子坐起,用帶傷痕的雙臂笨拙地?fù)肀Я怂?,你回來了?好嗎?他說他好多了,說著流出兩串眼淚,又告訴我,他是在一個(gè)女人的精心護(hù)理下恢復(fù)了身體,那女人就是蒼樸的未婚妻。我聽著想哭,卻忍住了。老河心思重重地坐在了炕沿上。
大概是不想見到我們,蒼娘幾天沒有回家。第七天早晨,我們打算出去探聽一下消息,就見從前方樹林的邊緣冒出一個(gè)穿著斑斑斕斕的女人,沿著一股溪流走了幾步,便直奔我們,邊跑邊扯大嗓門喊起來,也不知是在喊什么。那聲音回蕩在死寂的野林中,凄婉而瘆人。我們誰也不敢出聲,呆然木立,像是晨風(fēng)在這片臺(tái)地上吹出了三棵黑色杉樹。她不是在呼喚,而是在索要。她跑近了,立在我們面前,哀哀地說,明天就要祭祀大山神了。
三棵杉樹動(dòng)蕩起來,樹干連同枝葉一起搖擺。之后便又安定了,樹一樣的人頓時(shí)沒有了面孔。面孔和身子都罩上了一層光潔的沒有情緒流淌的青色樹皮。
--你們害了他。
鬼不養(yǎng)兵娃叫了聲姐,就哭起來。
我變得異常緊張,額上沁出了汗水,孱弱的身體似乎頃刻就要倒下。因?yàn)槲铱吹剿龔街背易邅?。我敏感地后退一步。但我知道,?duì)責(zé)難躲是躲不過的。她一把攥住我的胳膊,憤怒地望我。老河極不情愿地過來勸解,告訴她,蒼樸不會(huì)死的,有我們?cè)冢n樸就會(huì)活著。我渾身一陣悸動(dòng),問老河,你有什么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