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么人？”小猴子瞪著眼睛。

“猴人?！?/p>

小猴子無語，仰天長嘆：“蒼天??！”

小猴子遇到敵手不再搗亂，斜靠帳篷，上下眼皮開始打架。高歡等他安靜下來，繞回困擾自己的問題：“為什么世界上不只是漢人和胡人？”

老漢談興不減：“還有一種人，他們體內(nèi)流淌著胡人血液，卻改胡姓為漢姓，穿著漢人長袍寬袖，不說胡語只講漢話，他們是漢人還是胡人呢？”

北魏孝文帝仰慕中華文化，三十年前遷都洛陽推行漢化，高歡立即明白：“第三種人是漢化胡人，論血統(tǒng)他們是胡人，言談舉止和習(xí)慣卻是漢人?！?/p>

老漢點頭，手指自己又指高歡：“最后一種人包括你我。我們祖先是漢人，卻流落胡人地區(qū)，吃、穿和說話和胡人沒有區(qū)別，我們是胡化的漢人?！?/p>

“胡化漢人？”高歡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稱呼，困擾他很久的問題似乎有了答案，但是他卻一點兒也不喜歡。

老漢看出他目光中的困惑：“你雖是胡化的漢人，以后卻可以不是?！?/p>

高歡搖頭：“我不明白?！?/p>

老漢開口解釋：“你現(xiàn)在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關(guān)鍵在于你想成為什么人?！?/p>

高歡眼睛清澈起來，恍然大悟：“老人家，你說的對，我不想做個不倫不類，兩頭不討好的胡化漢人，我要恢復(fù)祖先的血統(tǒng)，成為真正的漢人?！?/p>

“還是叫我老漢吧。”老漢糾正高歡，繼續(xù)說：“這可不由你。當(dāng)年大漢擊敗匈奴，胡人只好內(nèi)附，漸漸漢化?，F(xiàn)在天下南北對峙，強者為王，百姓只是籌碼，哪由我們來選？”

高歡投奔吐火洛周、葛榮和爾朱榮，東奔西跑只為做番大事，立即向這個見識長遠的老漢請教：“您看天下大勢如何？”

“北強南弱?！崩蠞h吐出四個字就不再多說。

高歡心中存著困惑，漢人數(shù)量遠超胡人，大漢軍隊可以以一敵五，卻被五胡亂華，便請教老人：“五胡中任何一個部族的人數(shù)都不及漢人十分之一，陳湯又說，一個漢人可以打得過五個胡人，為什么五胡亂華，漢人丟失中原腹地，偏安東南一隅？”

老漢很喜歡與高歡對談的氣氛，身體前頃：“我年輕時，甚至四五十歲出使柔然的時候，也覺得十分窩囊，遙想當(dāng)年大漢金戈鐵馬，氣吞匈奴，現(xiàn)在卻落得河山破裂，漢人為什么打不過胡人？”

高歡說出自己觀察：“漢人每天老婆孩子熱炕頭，像溫順的綿羊一樣，早已喪失了如狼似虎的冒險精神。”

老漢搖頭不同意：“遙想當(dāng)年大漢，班固、張騫不畏艱險，四處探險世界，衛(wèi)青和霍去病深入大漠極北之地，陳湯憑借少數(shù)人馬便敢挑戰(zhàn)匈奴王庭，殺其單于，敢犯強漢者，雖遠必誅，漢人如此血性方剛，絕不是溫順的綿羊。”

“內(nèi)斗?！备邭g立即想到另外一個原因：“三國演義，晉室八王之亂，精兵強將互相征伐，消耗殆盡，否則豈容五胡作亂？”

“胡人在大漢的金戈鐵馬下臣服百年，如果沒有魏蜀吳的三國演義和八王之亂，胡人豈敢踏入長城半步？曹操、關(guān)羽、張飛、呂布和諸葛孔明，都是一時之杰，勇于內(nèi)斗，絕非大英雄，可惜我們偏偏將這些人當(dāng)作豪杰。” 老漢點頭同意，又靠回帳篷，口氣漸轉(zhuǎn)平淡：“我來到大漠后才明白，你說的兩點都不是五胡亂華的最重要原因?！?/p>

高歡實在想不出其他的緣由，聽到老漢繼續(xù)說下去：“我到大漠才明白，漢人的實力本就遠不及胡人?！?/p>

高歡被這個答案嚇一跳, 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漢人實力遠遠不如胡人？”

“漢人的人數(shù)和地域都不如胡人?！崩蠞h拿起酒袋往羊皮毯子上一放：“漢人居于中國，就像這毯子上的小小酒袋。”

羊皮酒袋孤零零置于毛毯中央，高歡仍然不服，與老人辯論：“神州浩土，當(dāng)然以漢人世代所居的中原地帶最為富庶。其北為千里雪飄，萬里冰封的苦寒之地，人跡罕至。東邊為無人居住的浩瀚大海，秦皇入海求仙，卻一無所獲。南邊十萬大山連綿不絕，酷熱難耐，遍布瘴氣，叢林中猛獸橫行。西南是無頂連天的雪山高原，無地為耕，空氣稀薄難以呼吸，西北便是我們腳下的戈壁大漠，百年無雨，干燥至極，蠻荒之地。中原腹地的地域不如東海，北寒，南蠻，西荒，卻是人杰地靈，上天賜予漢人的故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