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胡氏已經(jīng)把事做絕,不是她死就是我亡!我已經(jīng)下詔到秀容草原,密令你父入京勤王。只要大軍攻入洛陽,我就冊封你為淑妃?!痹偺崞鹉赣H滿臉恨色,胡太后自知所作所為不夠謹慎,擔心左右向元詡匯報,找各種借口除去元詡身邊的親信之人,竭力阻塞視聽。元詡得知母后的丑行,決心籠絡親信大臣,迫使胡太后交出大權,親理國政,從此母子二人的隔閡越來越深。元詡看我臉色不好,隨即安慰我:“不過,你別擔心,她畢竟是我的生母,年紀也大了,應該在后宮享受清福。我今年十九,正應該挺身而出,擔負起天下的重任。”
元詡說話之間,胸口不停起伏,臉色由紅轉黑,我不由得擔心他的身體:“陛下,你喝多了嗎?為什么臉色如此可怕?!?/p>
“潘妃產(chǎn)女,今晚滿月,胡氏在后宮設宴。我本不想去,卻拗不過她。哼,有什么好怕的,我是皇帝,難道她敢謀害我不成?”
“你飲酒了嗎?”他臉色越來越差,竟然由黑轉青。
“我本不想飲,卻拗不過她,僅飲一杯?!痹側圆蛔灾?,冷哼之間嘴角已帶血絲。
“御醫(yī),快,快請御醫(yī)?!被⒍静皇匙?,在這個可怕的宮廷,人竟不如禽獸,元詡沒有猜錯,胡氏已經(jīng)對他下了毒手。
我心臟恐怖跳動的聲音,想必元詡也能聽見,他緊皺眉頭,似乎感受到腹中的疼痛,用手一抹嘴角,黑紫色的血液在他指尖迅即凝固,成為黑痂。
元詡目光慌亂,飽含不解:“我怎么了?我為什么流血???!我的肚子!”
元詡驚呼一聲,鮮血如同泉涌,從嘴角、眼睛和耳朵中涌出,她趴在我的胸口,喘氣聲音仿佛雷鳴。宮女們慌作一團,四處奔走,御醫(yī)噔噔小跑而來,撲通跪倒在元詡面前,急急掰開元詡的嘴角,探入銀針,一道黑線順著雪亮銀針向上游走。
銀針剛剛出口,元詡睜開右眼,眼中布滿血絲:“御醫(yī),怎么了?中毒?”
御醫(yī)勉強擠出笑容,拱手稟報:“無妨,陛下照顧潘妃,勞累過度,休息一陣就好。”
我剛松口氣,元詡卻劈手抓住御醫(yī)脖領:“胡說,你為什么騙我?!?/p>
御醫(yī)雙手急擺:“不敢,微臣不敢,陛下真的沒事,好好休息吧?!?/p>
元詡突然厲聲大喊:“護衛(wèi),拿下此人,嚴加審問?!?/p>
元詡身邊只有我的宮女,護衛(wèi)都在寢宮之外,御醫(yī)臉色雪白,慌張站起,推開宮女奪路就跑。我急忙傳令:“快,快,喚外面的護衛(wèi)截住……”
元詡突然按住我的嘴巴,阻止我的喊聲:“別喊,讓宮女跟出去,看他去哪里?!?/p>
一名機靈的宮女跑出宮門,向御醫(yī)出逃的方向眺望,然后大步跑回稟報:“他向北宮宣光殿去了?!?/p>
元詡仰天長嘆,淚水和著血水從眼角流出:“母親,我本就是你身體里的一塊肉,你竟然下此毒手!”
我已經(jīng)被嚇壞,還沒有想明白這是這么回事,元詡咳出口中血塊,呼吸稍微暢通:“母親剛在宣光殿設宴,逼我喝下毒酒,御醫(yī)必是向他通報去了。”
我還是沒有明白:“母親怎能謀害親子?會不會是其他人下毒?”
元詡苦笑,無力靠在我的肩膀,不屑于回答這個問題。不過,皇宮護衛(wèi)立即證明元詡判斷不錯,他們不但沒有追趕御醫(yī),反而咣當鎖死大門。這是策劃嚴密的宮廷密謀,胡氏先期下毒,派遣御醫(yī)勘察結果,回去稟報,然后關閉皇宮大門,封鎖消息。等我明白這一切的時候,已經(jīng)無能為力,元詡頭顱無力搭在我的肩膀,鮮血濺滿我全身,手腳漸漸冰涼,呼吸聲音消失,氣息斷絕。
我呆呆望著夜空,這是什么樣的世界,動物尚有舔犢之情,胡氏毒殺親子,豈非禽獸不如?我知道皇宮的黑暗,卻從來沒有想到竟然黑暗到這個程度。我忽然想起草原,那里有惡狼,它們卻不會自相殘殺,草原上有狂風,卻沒有皇宮中這么詭譎,那里還有自由自在的生活和我曾經(jīng)熱戀的男人。
北魏公元528年二月二十五日,北魏年僅十九歲的皇帝元詡暴亡。二月二十六日,胡太后宣布皇女繼承帝位,大赦天下。不久下詔說潘充華所生皇女,不是皇子,臨洮王元寶暉的嫡長子元釗,是孝文帝后裔,應該繼承大統(tǒng)。文武百官一律晉升二級,宮廷禁衛(wèi)武士一律晉升三級。二十七日,三歲元釗登基。
三月二十八日,魏帝元詡安葬于定陵,廟號肅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