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dāng)他嘲笑被鎮(zhèn)在塔里的情敵時，塔子轟的一聲巨響，泥石四濺，頓時天空黑云滾滾，一道綠光緊貼著他的臉和脖子繞來繞去著說：“我在陽世沒有像你請喇嘛們念經(jīng)詛咒的那樣壞，所以我不該死，不該走那條流著白色液體的路——死路！告訴你，就在我走在那條流著白色液體的路上時，幾個青面獠牙、半人半獸的鬼怪將我攔住說道，‘傳地獄的話，滾回人間去找一家富裕的人家投胎吧！’白色液體的路立即變成了紅色液體的路，于是我的靈魂游來蕩去地尋找機會，終于在游蕩了二十七年后，你的二兒媳婦要生兒子了，那個生下來的男孩就是我的轉(zhuǎn)世，我要變成土司的繼承人了，爺爺，再見，哈哈哈哈！”說完泥石飛濺的塔子恢復(fù)了原樣。

“哼！賤人，做繼承人，休想！”待他醒來時，夢中的叫罵聲依然清晰地在他的頭頂繚繞、盤旋。稍傾，定定神，繚繞在頭頂?shù)穆曇粝Я耍环N不祥的感覺終究也散不去，頑固地盤旋在他心里、血里。確實，如此夢兆令云登心中滋生一種無言名狀的難受，這種感覺比全身患牛皮癬帶來的騷癢或刀割還難受?！半y道真是錯殺了這個賤人？”這是他在二十七年后第一次用腦想這事，這個問號拖著長長的疑問同折多河的風(fēng)絞在一起呼嘯著口哨般的鳴響橫穿全城，像助威似的尖叫著要為情敵平反昭雪。數(shù)百年來孕育出包含著藏、漢、回民族多元文明的折多河，卻奔騰不語地塑造著藏漢茶馬重鎮(zhèn)——康定的交融而復(fù)雜的意蘊，而風(fēng)過之后，水更綿長，河流文明的印跡在折多河兩岸以建筑的方式重疊延伸，堆積著移民新鎮(zhèn)的嶄新的喜悅和無盡的憂傷。

屋外，鳥兒的鳴叫聲，輕微的腳步聲同時傳來。娜雍掀開厚重的飾有吉祥八寶的門簾，“老爺，你要的紅紙片拿來了。”

云登接過紅紙片伸出舌尖將它舔濕遞給她，閉上眼說：“把它貼在右眼皮上?！?/p>

娜雍小心翼翼地將紅紙片貼好后問：“老爺，要起床嗎？”他不置可否。這時，女傭志瑪端上一個精致的托盤，上面放有一個擦得透亮的銅盆和盛有淡鹽水的包銀木碗。娜雍雙手端起銀碗遞到老爺嘴邊，他喝了一口，讓鹽水在嘴里打漩并發(fā)出咕咕咕的響聲，然后將鹽水吐在小銅盆里，反復(fù)幾次，娜雍又接過溫濕的毛巾像照顧小孩一樣在老爺臉上擦洗。

“小心，別把紅紙片弄掉了?！?/p>

“哦呀，老爺?！蹦扔阂贿吇乩蠣?shù)脑捯贿吶匀恍⌒囊硪淼亟o他洗臉，小聲問：“老爺是在床上用餐還是在桌上用餐？”

“在床上，一會兒去把呷瑪龍央涅巴（管家）和仲衣生根涅巴叫來，說我有要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