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架下的火光正照映著魯尼貪婪的目光，此刻，他的目光正聚焦在樹杈般的鹿角上，他拿著鹿角反復(fù)地摸來摸去，像在愛不釋手地?fù)崦槿说募∧w。最后，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對頭人說：“我想買下它做一個紀(jì)念?！?/p>

“什么買不買的，我還沒有聽說過老鹿角能賣銀子，既然你是絨巴大少爺帶來的客人，我說完這話后，你就是它的主人了。”然巴不失時機(jī)地發(fā)揮著他的幽默。

席間，人們狼吞虎咽地吃著喝著竟忘記了說話。當(dāng)絨巴喝下最后一口茶準(zhǔn)備結(jié)束晚飯的時候，益西湊到絨巴耳邊嘀咕了幾句。這時，面帶豬相心頭明亮的然巴頭人很敏感地偷眼看了看正在耳語的主子，兩只小眼睛間收緊的眉頭使他的神情嚴(yán)肅起來。

絨巴打了一個響嗝，說道：“然巴頭人，這幾年你管轄的地方算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聽說你在泥基河采沙金都三年了，有些賬上的事情、納貢和債務(wù)你與益西涅巴要對對，該交的還是交了，該補(bǔ)的也該補(bǔ)了，你是聰明人?！逼湓捄喢鞫笠北佳惨暤闹黝}。

“哦呀，大少爺，你不是說這些事明天再說嗎？”

“明天我們還要趕路?！苯q巴說完后就不再多言了，在腰間掏出一根手指長的獐牙，開始掏塞在牙縫里的肉末。

“大少爺太狠毒了，比起他的父親更像一只豺狼。”頭人心里狠狠地罵道。

“大領(lǐng)主要給小領(lǐng)主算賬了，跟歐洲一個樣?！濒斈峤o他的納西族助手使了個“撤”的眼神，不露聲色地離開了帳篷。他對助手說：“趁天色不晚，我們在帳篷周圍下些‘套’，出來一整天了，除了在折多山采集了些蝴蝶標(biāo)本外，一無所獲。”他們拿著捕捉器走出帳篷。

三人安完捕捉器，已是一輪皓月緩緩臨空，幾朵烏云在月亮下隱隱掠過，云朵被月亮照出一道亮邊，唯獨宴客的帳篷還透著為“大魚吃小魚”而亮著的光。遠(yuǎn)處河水發(fā)出的流水聲均勻地在空氣里震動，帳篷外不時傳來騾馬吃草時抖動的銅鈴聲。魯尼睡下后，快速地回憶了一下白天的工作收獲和令他驚訝的風(fēng)光……隨后望著帳篷頂說了一句：“愿上帝保佑，阿門。”

天剛亮，勤快的納西人和正福進(jìn)帳推醒了魯尼。魯尼睡眼惺松地看看懷表，時間剛好六點半，他揉揉眼對納西人說：“你們納西人比自鳴鐘還準(zhǔn)?！彼麚u著雙臂鉆出帳篷，眼前的景色令他為之一震，幾個熬茶的差巴對著遠(yuǎn)處不停地磕頭，嘴里發(fā)出“唵、嘛、呢、叭、咪、吽”的低吟，聲音順著草皮向他們磕頭的山腳滾去。聲音的盡頭，一座巍峨的山峰在藍(lán)色的天幕和紅云中悄然橫空出世，“這不就是著名的貢嘎日松貢布神山嗎？上帝啊，無與倫比的奇觀！”魯尼被神山的威嚴(yán)和神秘所感動，積雪的主峰在陽光的照射下被映得通紅，轉(zhuǎn)眼間由橙紅變成了金黃，隨后慢慢變白，像一首充滿色彩的交響詩，鋪天蓋地。睹物思人，此情此景使魯尼突然想到了妻子路易絲安娜，他為妻子不能同他一道分享這座意為“至高無尚的圣潔之山”所帶來的震撼而遺憾。十年前，他們的蜜月之旅就是在阿爾卑斯山上共同欣賞勃朗峰的。當(dāng)目睹勃朗峰戴著厚厚的雪冠傲視歐洲大地時，他們激動得緊緊擁抱在一起，這擁抱猶如雪和山的擁抱。魯尼堅信，那是一次刀都插不進(jìn)去的相擁，他們?yōu)檠┑募儩嵍鴼g呼、為雪的無瑕而歌唱。從此，他對雪山就有一種冥冥中的深深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