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金呷對康波一直另眼相待,他認為,康波是一個精明能干、善于處世的管家,他想,他的造訪一定是降央有求于我,他充當?shù)氖乔瞄T磚的角色。“哎呀呀,是墨爾多神山的金風把管家大人吹到寒舍,想必有要事吩咐吧?”他一邊招呼客人,一邊招呼給客人倒茶。
“不敢當,不敢當?!笨挡M臉堆笑地環(huán)顧四周大聲贊道,“哎呀,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爾老爺多年經(jīng)營,如今已是宅大門大兒大女大,我一路朝著貴宅走來,就連天上的喜鵲也紛紛鬧著朝大人的屋檐下做窩,大喜啊。”康波連忙躬身笑答并不坐下。
“哦?哪來的大喜?還等大管家指明?”爾老爺裝模作樣地皺皺眉頭,故意對康波的一番話頗感費解,但并不急于追問,只是連連邀坐,并讓傭人端上奶茶。
坐定后,康波再一次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今日登堂入室,爾宅的氣派已是今非昔比,他落落大方地同爾老爺?shù)榔鹆思页?。他在每年正月十六去小金寺廟朝佛時,聽到各處寨子的土司、頭人們的形容是:爾金呷是從“草窩窩”跳進了“金窩窩?!?/p>
的確,面對矗立在布里科格扎河右岸臺地上的爾宅,爾金呷常沾沾自喜地對自己說:“有點像小布達拉宮?!逼湫闹械氖嫣挂缬谘员?。
每當降央騎著馬在河對岸張望這座比自己氣派的宅子時,無名之火猶然頓生,血液一下從腳底竄到頭頂,便破口大罵:“狗娘養(yǎng)的野種,你是腳底抹酥油,遲早摔跟頭?!睅е笛脒@耳熟的罵聲坐在爾宅里,康波毫不懷疑降央的罵里充滿了嫉妒,這嫉妒從爾金呷宅子“吃酒”(當?shù)厝朔空涑烧埧头Q房子吃酒)的那天就一直折磨著降央的心。
一番寒暄后,聰明的管家便直奔主題,話題援引《霍嶺大戰(zhàn)》里說格薩爾王為奪回妻子珠牡同霍爾白帳王征戰(zhàn)的一樁婚姻故事,說雙方調(diào)動十萬大軍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格薩爾以成千上萬的性命為代價搶回珠牡??挡ㄓ迷囂降恼Z氣問爾金呷,“也許這個比方不恰當,也不足以說明問題,但聯(lián)姻總比大動干戈為好?!?/p>
爾金呷認真聽著,沒有表態(tài),還間歇性地發(fā)出一串時高時低的咳嗽聲,管家連忙湊過去替他捶背,他連連搖手謝絕,并示意他坐下,隨后掏出鼻煙壺遞與康波,康波搖手推辭。有一陣子客廳靜得連蒼蠅飛過都聽得見,靜靜的等待中偶爾能聽見管家呼呼呼的喝茶聲,爾金呷在猛地吸了一撮煙粉后聳聳鼻子問道:“是降央的意思,還是土登小子的意思?如果是降央父子的意思就讓他們斷了這個念頭,如果是你管家的建議,倒不妨說來聽聽?!?/p>
“是我的意思,如有失口之處還望多多包涵?!笨挡ǖ穆斆髦幘驮谟谒脑捲谥t卑中咄咄逼人,他說:“誰都知道,爾家如今是家大業(yè)大,前程正如墨爾多神山頂上的太陽,金光耀眼,但要在布里科家業(yè)永固,光有錢罐子,而沒有刀把子是不行的,權(quán)力和金錢猶如山羊的兩只耳朵,是缺一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