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shí)光如箭,日月如梭,轉(zhuǎn)眼到了拜堂這天。穿嶄新長袍馬褂佩大紅花的趙庚弟騎高頭大馬,在迎親隊(duì)伍的簇?fù)硐略谙矐c的鼓樂聲中來到“常家土樓”的院門前,放下了花轎。穿著一新的桃子和丫環(huán)們扶了蓋紅布頭穿自制綾羅綢緞禮裝的常光蓮出門來。趙庚弟就上前抱新娘上轎。吳德貴大聲吆喝:“起轎啰!”鼓樂大起,鞭炮齊鳴,笑聲四起。跟在女兒身后的寧徙鼻頭發(fā)酸,女兒就要離開這個家離開自己了。
“趙家大院”的大門外一派喜色,站滿了迎親的圍觀的大人和小孩。花轎來時(shí),鼓樂、鞭炮齊鳴,小孩們嘻哈笑鬧,大人們指指點(diǎn)點(diǎn)議論、贊嘆,路孔寨老街少有地這般熱鬧?!摆w家大院”的院壩里擺了幾十桌酒席,坐滿了前來祝賀的親朋好友、當(dāng)?shù)刈∶窈屯馐淼囊泼瘛?/p>
新郎新娘拜堂后入洞房后,趙庚弟出來挨個兒敬酒,最先向趙秀祺敬酒,難得一笑的趙秀祺啟齒笑,笑里有苦澀。
趙庚弟酒量不大,喝高了,他向常光圣敬酒時(shí),常光圣要他這個舉人吟詩。他呵哈笑:“小菜一碟!”吟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jiān)勁,任爾東南西北風(fēng)!”都叫好。常光圣喊:“姐夫,再來一段!”眾人跟了起哄。趙秀祺抽水煙笑,為滿腹詩文的侄孫兒高興,挨她坐的趙書林和寧徙都笑。趙庚弟更來勁,連吟了幾首唐詩,仍不過癮,接著吟誦:
駿馬登程各出疆,
任從隨地立綱常。
年深外地猶吾境,
日久他鄉(xiāng)即故鄉(xiāng)。
引來陣陣喝彩和掌聲。寧徙也鼓掌,一悸,啊,這是常家來川時(shí)暗定的認(rèn)祖詩,他怎么會一字不漏地吟誦。細(xì)想趙庚弟的生辰八字,他長光蓮四歲。問身邊的趙書林:“趙公子,庚弟看不出來有二十五歲了呢?!壁w書林笑道:“你曉得的,庚弟是我買來的,當(dāng)時(shí)他五歲,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二十二歲。他去考舉人時(shí),姑媽讓多報(bào)了三歲,說是怕太小了當(dāng)不上官?!睂庒阈南耄夷潜伙w人搶去的常光儒就是二十二歲!又問:“當(dāng)年賣他那人是啥子模樣?”趙書林喝口酒:“記不清了,好像是個白頭發(fā)的女人,要了我五錠銀子?!睂庒阏痼@,難道會是光儒,又喜又急又驚恐,借故去方便一下,獨(dú)自偷偷去了新房,對坐在床沿的蓋紅布頭的常光蓮耳語。常光蓮羞紅了臉:“媽,人家跟他連嘴也沒有親一口呢!”寧徙問:“真的?”常光蓮說:“真的!”寧徙心里穩(wěn)實(shí)了些:“光蓮,我看庚弟是喝醉了,你們可千萬別做那事兒,否則對孩子不利。你呢,給他背上刮刮痧,可以解酒。”常光蓮笑:“真的?”“真的?!睂庒闶蔷幍脑挘f完,各自出門回到坐席。
酩酊大醉的趙庚弟是被兩個丫環(huán)扶回洞房的,常光蓮只好自己掀了蓋頭,扶趙庚弟躺到喜床上。丫環(huán)出門后,她關(guān)死了房門。
寧徙擔(dān)心地跟來,在門外躑躅,心里七上八下。過了一陣,她對了屋窗喊:“光蓮,光蓮,你出來一下!”常光蓮出門來:“媽,人家正在給他刮痧呢。”寧徙道:“咋樣,刮紅沒得?”常光蓮說:“刮紅了,他那背脊的胎記我沒敢刮?!睂庒愕男挠某鲂靥牛J(rèn)兒子心切,推門進(jìn)去,見醉撲喜床的趙庚弟的背脊被刮得紫紅,看見了那塊她熟悉的胎記,急問:“光蓮,他有沒有長命鎖?”常光蓮說:“沒見他戴過?!睂庒阏f:“找找,會有長命鎖的,可求得一生平安吉祥。”常光蓮就翻箱倒柜找,寧徙也幫著找。常光蓮說:“媽,你咋也信這些?!睂庒愕溃骸皨屵€不是為你倆著想。”常光蓮從箱底尋出塊長命鎖,寧徙立即奪過看,淚水下落。這長命鎖很舊了,她最熟悉不過,那上面分明寫著常家的認(rèn)祖詩。常光蓮看母親:“媽,你怎么了?”寧徙哭出聲來:“啊,光儒,我可憐的兒子……”常光蓮懵了:“媽,你是不是喝醉了?”寧徙搖頭:“光蓮,媽沒醉,媽清醒得很。光蓮,他,他就是你那失散多年的大哥常光儒!”常光蓮搖頭,心想,媽媽一定是喝醉了?!芭畠?,自從你和你光圣弟懂事起,媽就要你們牢記我家的認(rèn)祖詩的?!睂庒阏f。常光蓮點(diǎn)頭。“你給媽背誦一遍?!背9馍従鸵蛔植宦┍痴b。寧徙將那長命鎖遞給常光蓮:“你再按這長命鎖上寫的念一遍?!背9馍徴臻L命鎖上寫的詩念,吃驚不已,啊,他怎么也有這首詩!媽媽說過,這是常家暗定的認(rèn)祖詩。剛才,趙庚弟吟誦這詩時(shí),她正給趕來祝賀的傅盛才伯伯敬酒,沒有聽清:“媽,就憑這也不能斷定他就是我大哥呀?”寧徙就說了趙庚弟姑婆虛報(bào)了三歲的事,說了飛人和白發(fā)女的事,說了他這個哥哥常光儒背脊上有塊胎記的事,說了家傳的認(rèn)祖詩的事。常光蓮明白了,血液上涌,驚駭哀叫:“啊,這是怎么回事兒啊,天哪……”跑出洞房,失聲痛哭。寧徙趕緊跟出,帶過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