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早已笑倒。秦明月一口酒嗆了,好不容易順過氣來,說:“你這家伙,一肚子壞水,平日里倒看不出來。”
丁鳳鳴說:“哪是我壞?是生活本來就精彩。”
唐詩的笑是強忍無聲的,埋了頭雙肩劇烈地抖動。這時抬起頭來,滿臉漲得通紅,瞅了他一眼,眼神是嗔怪的。
秦明月笑過,想起自己的領導身份,說:“女同志在此,還是要文明些。你這故事雖精彩,但和酒文化還是不沾邊的?!?/p>
丁鳳鳴說:“這只是個引子。且說這許瞎子因傷在家里躺了兩個月,日夜琢磨,終于琢磨出一個道理:還是有文化好。當干部的人全都是有文化的人,沒文化給個干部也當不了。自己之所以吃虧,全是文化不高的緣故。就督促兒子發(fā)奮讀書。后來恢復高考,兒子一舉高中,全鄉(xiāng)皆驚。許瞎子大喜,擺酒慶賀。這許瞎子本來酒量尚可,也許是太高興,卻喝多了,溜到豬圈里摟著懷孕的花母豬睡了一夜。那母豬貪吃了許瞎子的嘔吐物,肚里響動,不幸就流產(chǎn)了,害得他損失了好幾百塊。后來就有了一句歇后語:母豬流產(chǎn)——許瞎子弄的。”
二人再次笑倒,說:“你這家伙,你這家伙……”
丁鳳鳴不笑,說:“喝吧?!?/p>
二人依言喝了三杯,丁鳳鳴也陪喝了。
唐詩說:“我本來要講的,但你講得太精彩,我沒得勇氣再講了?!闭f完自罰三杯,臉就紅如胭脂,目光迷蒙,顧盼之間,風姿撩人。
秦明月在側,丁鳳鳴不敢多看,心里卻驚嘆,原來唐詩也這么美的。
秦明月說:“眼前有景道不得,崔灝題詩在上頭。小唐不講,我要再不講,就沒得意思了。不過我講的不好笑,是不是屬于酒文化的范疇我也不清楚?!?/p>
丁鳳鳴說:“講吧。領導講的,一定內(nèi)涵深刻。”
秦明月說:“我講的就是廠子里發(fā)生的故事……”
丁鳳鳴一下就沒了情緒。
拆遷公告正式貼在了紡織廠宿舍區(qū)的墻上,每平米補償仍是六百五十塊。公告用很嚴厲的語氣要求,拆遷戶必須在限期內(nèi)自覺配合拆遷。逾期不遷者,政府將強制拆遷。而拆遷期限,定在春節(jié)前的臘月二十。此時離過春節(jié)僅剩二十六天,留給拆遷戶的時間只有十五天。
丁鳳鳴看了報紙,才曉得市里與一家日本公司簽訂了協(xié)議,那家日本公司將在這塊土地上斥巨資興建一家規(guī)模龐大的超市。報紙上刊有袁之剛與日本人舉杯慶賀的大幅照片,并用近乎演義的手法描述了談判的過程如何艱難曲折,市委市政府領導如何以誠心打動了日本人,使日本人如何舍棄了許多發(fā)展空間大得多、條件好得多的中心城市,決定把項目放在經(jīng)濟并不發(fā)達的上河市。文章熱烈地展望了項目建成后,將會產(chǎn)生多大的經(jīng)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將會如何有效地推動上河經(jīng)濟的全面發(fā)展,將會如何使上河成為區(qū)域性的物流中心,等等。
公告一出,頓時群情洶洶。此次拆遷涉及二十四家企事業(yè)單位,三百八十三戶居民。各家單位在政府的重壓之下,很快在拆遷補償協(xié)議上簽了字。而三百八十三戶居民,一千五百多人卻無論如何也不肯答應。拆遷辦的人連日東家進西家出,上門做工作,大道理講了一籮筐,小道理講了兩提桶,但居民們就是不答應。
居民們說,你們只補償六百五,這里的地皮只值這點錢?你摸摸良心,不要睜眼說瞎話!
拆遷辦的人避開這個問題,說,市里的安置房不是也優(yōu)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