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這么想著，梁東華突然站了起來，走向了南墻那邊：“小郎中，過來看看?！备到荞R上跟了過去。梁東華從那兒提起了一疊東西，黃綠色的。他轉(zhuǎn)過身來的時候，傅杰看清楚了，那是一身全套的軍服。這時他當(dāng)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樣式的，可是那頂軍帽，還有疊得整整齊齊的上裝肩部露出來的肩章階級，都明白地告訴他，那是軍服。

“來，你穿穿?！绷簴|華把衣服送到了他的手上，那衣服好重，好厚，是秋冬的料子。傅杰接了過來，看看梁東華，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梁東華再不說話，只是示意他穿。傅杰想了想，開始穿。

秋冬的料子穿上了身，人立即感覺充實起來。在開著空調(diào)的房間里，傅杰并不覺得熱。這身軍服質(zhì)料上乘，疊在一起的時候，看起來不多，可打開來穿時，卻是從里到外，連襯衣到領(lǐng)帶樣樣齊全。傅杰都穿好后，梁東華又遞給他一雙皮鞋，樣式不太常見，沒有鞋帶沒有鞋扣，是雙高腰的靴子。傅杰后來知道，這叫校靴，是以前軍隊里的士官級服裝的標(biāo)準(zhǔn)配制。穿戴整齊，最后他戴上了那頂軍帽。

這期間梁東華安靜地站在一邊看，遇到傅杰不會穿的地方，他才無聲地走過來，替他打理好。梁東華的動作熟練，似乎這身衣服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他都無比的熟悉。這時他指了指北面墻，那里嵌著一面近兩米高，三米長的大鏡子，鏡子斜對著窗戶，陽光燦爛的時候，這屋子被反射得耀眼生花，滿室光明，通常夏天時都要用簾子掩住它。

傅杰走了過去，地板在抖動，他腳步雖輕，但這雙靴子本身就像有著非同一般的重量和氣勢。他在北墻那里拉開了那掛竹簾，突然間，他看到了鏡子里那個陌生的人。

鏡子里的人瘦高，英挺，一臉的精悍倔強的神色。合體的軍裝里面包裹著的身體顯得那么的勻稱、強健、危險，軍裝，果然是男人最好的服式。傅杰在鏡子里側(cè)轉(zhuǎn)了身子，各個角度都看了看自己，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形象。好一會兒，后面的梁東華問他：“喜歡嗎？”

“喜歡！”傅杰再不遲疑，他真的喜歡。

“好，我送給你?！绷簴|華淡淡地說，可意思明確，不是在開玩笑。

傅杰轉(zhuǎn)回頭來笑了：“太謝謝你了，首長。這身軍裝真漂亮。”

“你不該叫我首長，要叫長官?！绷簴|華面對傅杰的欣喜不動聲色，糾正他。

“什么？長官？”傅杰不懂什么意思。

“看看你的軍帽?！?/p>

傅杰轉(zhuǎn)回了頭，面對鏡子去看，他不想摘下帽子破壞這種整體的軍人形象。他突然間呆住了，鏡子里那人軍帽上的徽章不是紅色的五角星，而藍白相間的青天白日！

“這，這是國民黨的軍服？”傅杰吃驚地問。

梁東華遠(yuǎn)遠(yuǎn)站著點了點頭，“還要嗎？”

“要，”傅杰只是一瞬間吃驚，國民黨的軍服又怎么了？只要好看，喜歡就夠了，這己經(jīng)是什么時代了，誰還在乎這個？反正就算是共產(chǎn)黨解放軍的軍服，他也不能穿出去。這早就不是十幾年前，青少年們，至少是東北沈陽這片的青少年們每人都好幾身的軍警服裝換著穿，比著穿的時候了。

“這身衣服真漂亮，我覺得比我們現(xiàn)在的軍服都漂亮?！备到苡殖撩栽阽R子里，由衷地說。

隔著遠(yuǎn)遠(yuǎn)地梁東華微微笑了，他在床邊緩緩坐下來，仔細(xì)地看著現(xiàn)前的情景。老屋子，大鏡子，筆挺高挑英氣逼人的國民黨少校團長。這時太陽高照，陽光滿室，在鏡子的反射下室子里的光亮簡直讓人窒息。就在這極度酷烈的光亮里，氣溫還保持著初春的清涼爽冽。極度的反差，就像年青英武滿身戎裝的傅杰，和不顯老態(tài)卻不能掩飾衰老的梁東華，傅杰直到現(xiàn)在還都只沉浸在發(fā)現(xiàn)另一個自我的快樂中，沒有去問梁東華這身衣服是從哪兒來的，為什么這么輕易就送給了他。

這時外面大門的門鈴?fù)蝗豁懥似饋恚到馨炎约簭溺R子里拉了出來，他跑出臥室去開大門。自從他來了之后，就把迎接來客開關(guān)大門之類的活兒攬在自己身上，他懂得他一個新來的，歲數(shù)還這么小，必須得勤快些。不能再讓七八十歲的李厚誠來回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