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杰大叫了一聲，用力把自己推開，他的潛意識(shí)里還記得他是在窗子的前面的，他的手在漆黑一片中推了出去，一定要離開這里，不再照這面“鏡子”！

他成功了，他恢復(fù)了神智和視力，可是全身大汗淋漓，搖搖欲墜。最后他摸索著，一點(diǎn)一點(diǎn)靠住了樓的墻面，坐在窗戶下面。他怕這里，可是又不想離去。他明知道不能再讓他的腦子想這件事，可腦海里盤旋的仍然是昨天晚上的一幕幕場(chǎng)景，那張雪白清秀的面孔一直在他面前飄浮，無法驅(qū)散。他聽見自己喃喃地說：“你到底是誰，你要干什么……”

沒有回答，他面前的蒿草擋住了陽光，悶熱的天空灰蒙蒙的，一點(diǎn)風(fēng)也沒有。只有他自己的喘息聲陪伴著他。

“你在這兒啊，”突然有人說話，傅杰被驚醒了，他發(fā)現(xiàn)面前橫垣著巨大的身影，背著光，他看不清是誰。可他沒有緊張害怕，說實(shí)話他沒有感覺，一切都是緩慢和遲鈍的。“來，陪我喝酒?！蹦巧碛耙幌伦影耍媲俺霈F(xiàn)了一團(tuán)更加巨大的黑影，不，是一堆才對(duì)。那人看他不動(dòng)，推了他一把，才幫他提起了些精神。他認(rèn)出來了，是梁東華。

梁東華席地而坐，筆挺的長(zhǎng)褲，锃亮的皮鞋在泥土地上馬上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可他不在乎?！芭瘛钡匾宦曧?，他用牙把一瓶酒咬開，“呸”的一口又把瓶塞吐得遠(yuǎn)遠(yuǎn)的，那落在草叢里了再也找不著。因?yàn)樗揪蜎]想著再給酒瓶子蓋上蓋。

瓶子里的液體是透明又清亮的，梁東華的手在動(dòng)，瓶子里的水也在搖晃。傅杰看著梁東華把瓶子咬在了嘴里，接著仰起脖子，他的五官都緊擰在了一起，就像特別的痛苦，可又大口地吞下了一口那瓶子里的東西?！敖o你?！绷簴|華的臉立即就紅了，把瓶子一把塞進(jìn)了傅杰的手里。

瓶子很涼，傅杰只有這種感覺。他隱約地知道這瓶子里的東西是什么來著，也知道后果，可他像是沒在意，慢悠悠地舉起了瓶子，喝下的那一口絕不比梁東華那一口少。一瞬間傅杰的意識(shí)突然間無比的清楚，火辣辣的熱度像刀子一樣劈開了他的喉嚨他的腸胃，緊接著他的意識(shí)就迅速地模糊了，看什么都在天旋地轉(zhuǎn)，摸不著看不見。他耳邊好像聽見有人在叫：“好，好！你果然是郎中，沒錯(cuò)！就是他！”然后他手里那個(gè)冰涼的東西被人抓住，搶走了。不一會(huì)兒，又被塞回到手里。

“你，你為什么……總是叫我郎，郎中？”傅杰緊緊地抓著那個(gè)瓶子，問出了心里一直狐疑不解的話。

“你就是郎中啊，”對(duì)面?zhèn)鱽淼穆曇粢灿行┖磺辶?，可嗓門還是高：“我是冬瓜，你，你怎么都忘了……”

“冬瓜？”傅杰的腦袋里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對(duì)面這人為什么又叫了冬瓜，好半天他像明白了個(gè)大道理一樣說：“你不是冬瓜。冬瓜我見過。你不是?！彼难劬τ帜芸匆姈|西了，白酒喝急了雖然醉得快，可只要能緩幾口氣總能精神點(diǎn)。

對(duì)面的梁東華笑了，這人現(xiàn)在不僅是臉，連他的肩膀胳膊都紅了起來：“我是冬瓜，他媽的，老子叫什么？梁東華，”他一字一字地又說：“梁冬瓜。”說完他大笑了起來。傅杰也笑了，笑得比他的聲音還大，他無所顧忌了：“梁冬瓜，梁東華，”他念了兩遍：“我說你的名字怎么都這么怪啊，不是梁滿倉(cāng)就是大冬瓜……”他又喝了口火炭一樣的白酒，完全忘了盛夏里喝白酒傷身體的老話，他從來都沒有喝過酒的，不是他不想喝，他家里沒錢。他把酒瓶子硬生生地塞回到梁東華的懷里，瞪大了眼睛決心看清楚對(duì)方這一口有他的大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