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傅杰猶豫了，可最后還是直接承認(rèn)?！皩Σ黄稹！彼狼?。

羅蘭笑了，那樣子很奇特，她的左邊臉頰像是抽搐一樣的有了動態(tài)，可整張臉卻是平靜的。這表情讓傅杰的心里猛然間酸楚，他不知道是為了什么，直覺地感到了此時此刻就在這一瞬間里羅蘭心里的情緒，她難過，一定的。

“來吧，既然你來了，也見見我奶奶。她一直想見你的?！彼D(zhuǎn)身往回走，傅杰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她。

傅杰近距離地看到了這位輪椅上的老人，在陽光下這老人無比的瘦消，她全身的所有水分還有脂肪甚至有機(jī)物都肯定早己鈣化消失了，她的皮膚收縮起皺己經(jīng)改變了以前原有的容貌，她的整張臉都讓傅杰戰(zhàn)栗，因為在他的面前，生命從來沒有展示過這樣干涸奇特的形態(tài)。

這是什么年歲的老人，經(jīng)過了怎樣的歲月，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奶奶，你好?！备到芸酥浦约海Ь吹貑柡?。但他真想問問，這是羅蘭的親奶奶嗎？

他的問候沒有回應(yīng)，他發(fā)現(xiàn)這老人一直在盯著他看，眼簾松弛遮住了原有的目光的眼睛里是一種說不出的神氣，她直視著他一眨不眨地看，讓他害怕。

他不由得轉(zhuǎn)頭去看看羅蘭，這老人剛才與她交談時看上去也可以?。窟@是怎么了？

“奶奶，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傅杰?！绷_蘭向他點點頭，示意沒有問題。她貼近了奶奶的耳朵放緩了聲音語調(diào)說。

老奶奶的目光和神態(tài)又保持了好一會兒，才突然說：“我知道……我記得……”傅杰突然間心里一跳，他想起來了，他也見過這位老人，一定的！

他想起來了，這就是那次話劇公演結(jié)束后，特意到后臺來看他，也是這么直盯盯地看著他不說話，還和他合了影的那位老人！他的記憶馬上清晰地回放了當(dāng)時的所有片斷，連這位老人在臺下第一排的座位上，從始至終全神貫注看著他表演都記了起來。

這老人當(dāng)時過于專注的眼神就讓他不解不安，現(xiàn)在措不及防突然重新遇到了這眼神的主人，傅杰感到一股沒有來由的寒意，一直輕輕吹著的北風(fēng)像是要讓他打寒戰(zhàn)。

“傅杰，你怎么了？”羅蘭發(fā)覺了，問他。

“沒，沒什么?！备到苊銖?qiáng)向她笑了笑，他盡量放松而且正常地面對這位老人，他提醒自己這是羅蘭的親人，她的奶奶。

“你多大了？”這老人突然問他，聲音竟然不太含糊，還很連貫。

“啊，20了?！备到鼙粏柕猛蝗缙鋪?，回答得像是受審問。

“你家在哪兒？”

“你爸爸呢？”

“你爺爺呢？”

“你奶奶呢？”

這樣的問題一連串地來了，問得直接，問得突兀，如果不是從這樣年歲的人嘴里說出來，甚至就是非常無禮的。但是傅杰一一耐心回答，好不容易都回答完了，這老人竟然又從頭兜了回來，問他爺爺長什么樣，他有多高，還活著嗎？死的時候多大歲數(shù)……什么都問，簡直是莫明其妙。傅杰遲疑著又望向了羅蘭，他明顯地希望羅蘭給他解圍，要她奶奶別再問了，這都是什么事啊。

可羅蘭向他示意回答，傅杰無可奈何，只有繼續(xù)敷衍應(yīng)付。這樣的問題又問了差不多十分鐘，這老人終于不問了，她顯得特別的疲勞厭倦。

“奶奶，我送你回房間去?！?羅蘭推動了輪椅，她要傅杰在這里等等她。可傅杰接替了她，他推著輪椅進(jìn)了住院樓，一直把她們送回了病房里，幫著護(hù)士把羅奶奶搬上了床。在病床前，他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兩張照片，一張是他在舞臺幕后還穿著那套國民黨老式軍服和羅蘭奶奶的合影。另外一張，竟然是他和羅蘭在他那間小屋子里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