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中,有喧嘩的聲音傳來,有人抓緊我的手死力呼喊,好像是白翌的聲音,模模糊糊,什么也聽不清,一聲又一聲,耳朵里卻忽然什么聲音都能夠聽見了,我仿佛被一雙巨大的手帶回到另一個世界,楚煊的聲音在耳畔一聲聲回響,熟悉的氣息縈繞在鼻尖,真的是他來了嗎?真的嗎?
我必須要睜開眼才能夠確定這是不是真的,面前是熟悉的繡滿薔薇花羅帳,熟悉的雕花窗欞,床腳蕩悠悠的蹙金孔雀藍(lán)香袋……如同繁華而旋旎的夢境,讓我?guī)缀跽J(rèn)為幾日前所經(jīng)歷的是一場夢境!
面前楚煊無限放大的臉仍舊是記憶中的那般熟悉,他一身甲胄,滿目蒼桑,無比專注的看我,我顫抖著伸手去觸碰,觸手的溫?zé)?,原來是真的,他真的來了?/p>
“子墨呢?子墨在哪里?”因為太久沒有說話,我的聲音嘶啞而晦澀。
對面的他深深低下頭,“我們找到你們時,子墨就已經(jīng)不行了,他為了救你,割臂取血喂給你延續(xù)你的生命,他去之前,最后一句話是要與你退婚,他說,他還你自由?!?/p>
如同一聲驚天炸雷,全身如同被什么東西抽離骨骼,我呆滯在原地全身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子墨,記憶中的那個溫雅而笑的白衣少年,他竟真的就這樣離我而去!他竟然真的永遠(yuǎn)的離開了這個世界!他用自己的鮮血為最后的賭注,將生存的希望留給了我,卻自己獨自一人孤獨離開這個世界,到底是我的孽,還是他的劫?是我的錯嗎?都是我害死了他!都是我!
窗外夏日里的聲聲蟬鳴打斷了我繚亂的思緒,回過神來的我卻輕輕地笑了,那聲音聽來卻比哭還要難聽,楚煊一把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我看著他,嘴唇微微動了動,卻什么也沒能說出來,自己如同被折斷了羽翼的飛鳥,徐徐從天際落下,墜入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
被深埋在崖下廢墟中的我與子墨,最終還是被楚煊找到,而后的幾天,發(fā)生了太多的事,父皇大怒,皇陵行刺的事件敗露,刺客余孽盡皆被捉拿歸案,楚煜被廢去皇子身份,貶為庶人逐出宗譜,發(fā)配至最遙遠(yuǎn)的西北邊疆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回京。
那一天的未央宮正殿上,我站在人群中,看著眾人對楚煜的痛斥,悄悄的退出了大殿,迎面而來的紅袖恭敬迎立,我對著她淡淡道:“去給慎刑司的陳大人知會一聲,讓他在去西疆的路上‘好好’照顧我的二哥!”
森寒的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殺機(jī),紅袖亦是會意,了然應(yīng)是,然后欠身告退。
遠(yuǎn)處的朝陽光影投在朱紅廊柱上,看著地上長長的陰影,我有霎那的失神,所有的真相對于現(xiàn)在的我,都變得不再重要了,所有的一切似乎塵埃落定,卻好像還有什么東西深深停留在我的記憶,那白衣少年淡若雅蘭,不染纖塵的笑意在我的眼前久久揮散不去!
時至今日,我終于能夠理解父皇那夜對陳夫人那一聲沉重的虧欠里包含的怎樣的深深歉意,我何嘗不是如此,子墨,此生原來我欠了你那樣多!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要做你的妻子了啊,你卻連償還的機(jī)會也不曾留給我,就這樣匆匆的離開這個喧囂的塵世!
楚煊與右丞相千金的婚期也已定好,就在七月十九的那一日,皇宮里的悲傷氣息還未消散,就已經(jīng)開始的籌備著楚煊的婚禮。子墨的靈柩還停留在宮里的通明殿,檐角下漫天飄揚的白幡,在風(fēng)中悠悠翻卷。
我站在那里看著遠(yuǎn)處楚煊的建章宮紅綾飄飛,大紅的燈籠早早的高高掛起,與這邊的白幡遙遙相稱,更顯得凄涼哀婉,天際的大雁哀鳴不止,恍若也被那無盡的悲傷所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