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看不到幾個,連習(xí)慣于夜生活的洋鬼子都很少見,想來是他們久居于此,亦入鄉(xiāng)隨俗了吧。
那輛沒牌照的車,不難找,是輛道奇車,也不是真沒牌照,只是牌照給泥濘擋住了,車身、輪胎上滿是干結(jié)的泥濘痕跡??雌渌7旁诶倍蚵飞系能?,即使有泥濘痕跡,也沒這輛車多。顯然,這輛經(jīng)歷過長途跋涉的車,不是上海的,外地車,出現(xiàn)在此,不會帶來什么麻煩吧?
車內(nèi)空無一人,車門緊鎖,需鑰匙開門,不過,這不是問題,賣報女遞來的報紙中夾著一把鑰匙,正好派上用場了。謝振華將鑰匙送入鑰匙孔,“咔嗒”一聲,車門應(yīng)聲而開,車是右舵的,這在美國車中倒是少見。
將行李箱丟在后座,謝振華就開了左邊的車門,虛掩。然后才插入鑰匙,打火,讓引擎預(yù)熱,身靠座椅頭后仰,靜候賣報女的到來。約十分鐘后,他從觀后鏡中看到換了裝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賣報女”來了。方才那個素面朝天、衣著樸素的柴禾妞消失了,一個濃妝艷抹、穿著時髦的摩登女郎登場了。
嚴(yán)淑英不是從左邊上車,而是徑直走到了駕駛座,拉開車門,問:“你知道路怎么走嗎?” 咄咄逼人的氣勢盡顯于眉目之間。
“慚愧,我不知道!”話是這么說,謝振華沒順嚴(yán)淑英的意——抬抬屁股讓出駕駛座,反伸手輕輕去拉車門,“勞您駕,屈就副座。從現(xiàn)在開始,我開車,您指路!”
“好吧!”嚴(yán)淑英哂笑,并不堅持己見,順從地自汽車前端繞到了左邊,坐進車內(nèi)。
“說吧,怎么走?”謝振華問。
“前邊的路口,向右行,向前行三條街,經(jīng)過一個十字路口,向西行,穿過一條長街后,西北方向有條三岔路,開到第七段,停車?!眹?yán)淑英抿了抿嘴,有些戲謔地看了謝振華一眼。說實話,謝振華帶給她的印象不甚好,謝振華的作派很像一個詞形容的那樣:自以為是!
終點所在的地名,謝振華脫口而出,“是去靜安寺嗎?”記在腦中的地圖,十分鮮活地告訴他。
“你以前來過上海?”嚴(yán)淑英問道,瞳孔急遽收縮。就在剛才,她分明問過眼前的男人是否識路,對方明確答了否。這讓她不由得頓時驚疑,跟著左手也下意識地伸進手袋,摸她那把防身用的掌心雷去了。
“沒有!”謝振華搖了搖頭,解釋道,“來上海之前,我花了些時間背過地圖,剛才不過是把你說的路線,在心中演練了一遍而已!請問是靜安寺嗎?”
“哦,是嗎?”嚴(yán)淑英盯視著謝振華的眼睛,倏爾間,不著痕跡地退將出手,臉朝前方,抬了抬下巴,“你將車開到地頭,自己看路牌!”說完,不再搭理謝振華,閉目養(yǎng)神去了。
“那個……”謝振華很想問一下嚴(yán)淑英的代號或化名,路途之中如偶有交談,他總不能以擬聲詞作人的稱謂吧,那是很不禮貌的。但見對方態(tài)度不甚友好,估計這一途也無甚閑篇好扯,他知趣地閉上了嘴。
沿著嚴(yán)淑英指示的路線,謝振華將車開到了地頭,他發(fā)現(xiàn)了一件很尷尬的事,他腦中那張三十年代初的上海城市交通地圖,早就跟不上上海城市建設(shè)所帶來的變化了。他推測的最終目的地是英租界靜安寺,實際是法租界的圣母院路,離靜安寺,還隔著好幾條街呢!
他這回總算體會“坐而論道不如起而行之”之深意了。
“是靜安寺路嗎?”嚴(yán)淑英雙手交叉抱臂于胸前,譏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