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出來嗎？花叢后面的那位。”

素菀臉色一白。

一定是剛才吃驚之下露了形跡！她懊惱不已，看來自己還是不夠沉得住氣?。≤P躇一瞬，她咬了咬下唇，跪下身軀，低頭兩手撐地，膝行而出——既然已被發(fā)現(xiàn)，眼下也惟有面對，先看看情況再作打算。

“奴婢叩見世子、公主?！?/p>

“你躲在這里干什么？”靳涵薇眉角微擰，喝問道。

素菀低伏著身子，眼角不期然地瞥到一角白色衣影正立在那綠色裙擺旁。

“回公主，奴婢剛才看到公主與世子經(jīng)過，這才回避到花叢后面的，后來見公主與世子在此處交談，奴婢不敢出來，又不知道該怎么辦好，只得繼續(xù)躲著?！?/p>

“你是沁香園的？且抬起頭來。”靳涵薇道。

“是?！彼剌椅⒁贿t疑，抬起了頭，只是仍垂著目光。

“是你?！苯瓧鞯妮p語終于讓她錯愕地朝上方看去。

白衣輕衫，玉冠束發(fā)，眼前的男子年約二十三四，面目雅逸，長身而立，若修竹臨風(fēng)，又如明月映水，看著她，黑玉般的眸中蘊著幾分笑意。

失措只是一剎那，憶起他的身份，素菀忙又垂下目光，不敢再看。

“我見過你，去年十二月?！苯瓧鞣路鹂闯鏊捏@詫，微笑著說。

他還記得，去年冬天初次見到她時的情形。

那一天，剛下過大雪，他從宮中議事回府，路經(jīng)沁香園，嚴(yán)冬之際，正值寒梅怒放之時，園中景致如畫，他不由放緩了腳步，信步而游。不經(jīng)意間，她就這樣闖入了他的眼簾。

烏發(fā)秀眉，膚色純凈如雪，淡黃衣影襯著一片銀裝素裹與枝上紅梅，風(fēng)姿楚楚，恍惚間只覺那素容似水，一不小心便會融進左右空氣之中。

那一刻，他覺得心像是被什么輕輕一撞，有什么東西偷偷地潛入進去，又像是一陣清風(fēng)從窗欞間鉆入塵封已久的閣樓，輕輕掀開了桌上一卷泛黃的書冊。

他怔立片刻，待想要上前看得更真切些，卻見那淡黃衣影緩步輕移，倏忽一下就消失在了樹影山石間，只余他滿心的悵惘。事后，他也曾想過要去找尋，但宮內(nèi)女子眾多，況且自己身份所限，只得作罷。

一晃數(shù)月，政務(wù)繁忙，只有偶爾閑暇時會憶及當(dāng)日那清麗少女，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淡忘了，不想今日居然能在此處意外再見。他一眼就將眼前之人與記憶中的人影重疊，猛然意識到自己實是早已將其深深鐫刻腦海。

“世子好記性?！彼剌覍嵲谟洸黄鹑ツ晔吕锸裁磿r候見過這位世子殿下，但既不能詢問，更不好反駁，只得如此含糊應(yīng)答。

瞧著素菀的樣子，靳涵楓便知道她對自己并無印象，眼中情緒一瞬而過，也不知是失落還是自嘲，最后重又變成春風(fēng)般的和煦。

靳涵薇一直留意著靳涵楓的神色，轉(zhuǎn)頭細看素菀一眼，突然帶著幾分笑意問道：“起來回話吧，你叫什么名字？”

素菀起身恭聲道：“回公主，奴婢叫素菀，是沁香園花木班的宮女?！?/p>

靳涵薇似是滿意地點點頭，又瞟了眼一旁的靳涵楓，見到后者臉色已然平靜無波，唇角微微含笑，一如既往的溫潤親切，她不由有幾分失望。

見眼前二人不再見疑，素菀小心翼翼地詢問：“不知公主和世子還有何吩咐嗎？”

靳涵薇揮揮手，有點意興索然：“這里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彼剌夜頊?zhǔn)備退下。

“等等！”

靳涵楓忽出聲叫住她，素菀連忙站定。

“剛才無論你聽到了什么，都不許傳揚出去，否則后果你該知曉！”

“奴婢明白?！彼剌尹c頭稱是。

“行了，你可以走了?！苯瓧魑⒁粩[手。

“謝世子、公主，奴婢告退。”

直到離得遠了，她方才重重地吁了一口氣，真是運交華蓋，短短十二個時辰之內(nèi)，居然在同一個地方連栽了兩次，還好都是有驚無險，看來自己以后行事得更加小心謹(jǐn)慎才可，只不過，這回也不算全無收獲……《千嶂里》？原來昨晚被盜的是它，那就難怪了。

斜陽下，花叢旁，靳涵楓仍是負(fù)手而立，凝笑看著素菀離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