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 何患無辭

里克就是這樣死的。

“別人呢？別人沒事？”丕鄭有些緊張，他問丕豹。

“沒事，晉侯說了，不干別人事，還專門派人來安撫我們?！必Пf。

“你覺得沒事了嗎？”

“我覺得有問題，他們似乎是要穩(wěn)住我們，爹，我看，咱們跑到秦國去吧?！?/p>

“這么跑了，我不甘心。這樣，我先去問問共華，如果不是十萬火急，我還想冒一次險，完成我們的計劃?！必о嵳娴牟桓市?，混了一輩子，混到要逃離祖國，流亡海外，他確實不甘心。

丕豹很擔心，又勸了父親幾句，可是丕鄭已經(jīng)下了決心。

“這樣，你準備好車馬，先出城找地方躲起來，一邊派人在朝廷周圍探聽消息，若是我有什么不測，你立即逃往秦國?！必о嵟R走之前，出于保險，做了最壞的打算。

丕鄭帶著冷至，來到了共華的家中。共華是誰？七輿大夫的第一名，左行大夫。

兩人見面，共華又把里克被害的事情說了一遍。

“共大夫，你看，如果我現(xiàn)在去朝廷，會不會有危險？”丕鄭征詢共華的意見。

“不會吧。我們幾個都沒有事啊，這段時間你又在秦國，找什么理由害你呢？”共華認為沒問題，他沒有聽見里克臨死前的那句“欲加之罪，其無辭乎”，否則他就不會這么想了。

丕鄭點點頭，他知道很危險，但是，他決心去冒這個險。

看見丕鄭回來，惠公很高興?？匆娯о嵒貋恚杰?、呂省幾個人也都很高興?？匆娝麄兡敲锤吲d，丕鄭心里咯噔一下，這不是好兆頭。

丕鄭首先匯報了這趟去秦國的經(jīng)過，說是秦穆公熱情招待，雖然不太高興，但還是接受了晉惠公的解釋，答應緩期交城。對此，惠公表示滿意。

隨后，丕鄭把冷至領來見了惠公。冷至轉(zhuǎn)達了秦穆公的問候，之后遞交了邀請函，希望冀芮、呂省和郤缺能夠在近期前往秦國，展開友好交流和指導工作。

看了邀請函，冀芮笑了。

“冷大夫，你先去國賓館休息，我們商量之后答復你?！被莨牙渲料却虬l(fā)走了，留下丕鄭繼續(xù)匯報工作。

丕鄭知道，大事不妙了。

冀芮先說話了：“奇怪，咱們拖延交城，秦國人不僅不生氣，反而很高興，而且還來客客氣氣請我們過去友好交流和指導工作。他們以為我們是傻子啊，這分明就是個陷阱，要騙我們過去，把我們都害了，然后他們再勾結(jié)重耳，攻打晉國。丕大夫，看來，你這一趟收獲不小啊，說說吧，你們是怎么定的？誰出的主意？”

別說，冀芮都猜中了。其實，倒不是他特別聰明，即便丕鄭沒有這樣的計策，冀芮也會這么說。

丕鄭比里克聰明，他知道，人家就是要殺你，你說什么都是廢話。與其爭辯，不如什么也不說。

丕鄭直接抽出劍來。

有人說，怎么那會里克抽劍，現(xiàn)在丕鄭又抽劍，難道見國君的時候可以帶劍?不錯，那時候，見國君的時候可以帶劍。

惠公和冀芮嚇了一跳，丕鄭不爭辯就出劍，是不是要拼命?幾個人急忙都去摸劍，劍還沒摸到，那邊丕鄭的劍已經(jīng)到了脖子，一道血光，丕鄭倒在地上。

大家都驚呆了，愣了半天，誰也沒見過自殺這么爽快的人。

這么說吧，丕鄭那一下子，把哥幾個都給雷倒了。

“老丕，痛快?！被莨滩蛔≠潎@起來。

惠公一贊嘆，那哥幾個還真有點吃醋。一吃醋，就要起壞心眼。

“主公，丕鄭雖然死了，他兒子丕豹的才干不比他差，斬草除根啊，否則后患無窮?！边@是呂省的壞主意。

可惜的是，呂省的壞主意早已經(jīng)被丕鄭料到。

丕豹跑了，跑去了秦國。

殺了里克，殺了丕鄭。現(xiàn)在，輪到了七輿大夫。

其實，惠公在殺掉里克之后就想把七輿大夫一網(wǎng)打盡，可是冀芮勸住了他。冀芮良心發(fā)現(xiàn)?不是。

“主公，暫時留下七輿大夫，里克死了，他們沒什么威脅了。但是，殺了他們，丕鄭一定不會回來了?！奔杰堑男乃荚谶@里，七輿大夫成了誘餌，引誘丕鄭這條大魚回來的餌。

大魚被殺了，餌還有存在的價值嗎?

共賜，共華的哥哥。共賜在第一時間知道了丕鄭被害的消息，他知道，下一步就該輪到自己的弟弟了。于是，共賜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弟弟家中。

“兄弟，丕鄭被害了，下一個一定是你，快逃吧。”共賜氣喘吁吁來到，讓弟弟逃命。

“我不走，丕大夫入朝，是我告訴他不會有事的，等于是我害了他。害了他，而我逃命了，這樣的事情我不做。你走吧，我在家里等死?！惫踩A竟然不走。

不一會，惠公派人來召共華。共華來到朝廷，看見七輿大夫已經(jīng)湊齊。

后面的事情不必再說，七輿大夫全部被害。

想當年，賈華曾經(jīng)放惠公一條生路，如今反而被惠公所害。

有的人，該殺的時候不能手軟。你不殺他，他總有一天會來殺你。

——泛舟之役

秦國瞎忙活半天，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反而跟晉國像仇人一樣，從那以后再也不往來?；莨埠芨吲d秦國不來，給河西五城的事情基本上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世上的事情就這么怪，你兩個不往來了，一定要找點什么事情讓你們繼續(xù)往來。

惠公登基之后，晉國連續(xù)三年旱災，就是晉國歷史上有名的“三年自然災害”，號稱百年不遇。在晉惠公的英明領導下，晉國人民進行了艱苦的抗旱救災工作，可是沒有取得勝利，由此也證明晉惠公的領導并不英明。

到惠公三年（前648年），晉國陷入了全面的饑荒，怎么辦？

“借吧?！奔杰钦f。

“跟誰借？”惠公問。周邊國家的關系都不太好，到這時候，跟誰借？

“秦國啊?！奔杰堑哪樒ふ娴膲蚝?，連惠公都覺得臉上有點發(fā)熱，忍不住說：“咱們忽悠了人家，人家會借給咱們嗎？”

“怎么不會？按理說是不會，可是秦國就是一群土包子，實心眼，忽悠一次，還能忽悠他們第二次。反正忽悠過一次了，現(xiàn)在不忽悠白不忽悠。再說了，如果他們不借，我們不是就可以理直氣壯地不給他們河西五城了？”冀芮整個就是個大忽悠，認準了秦國人比較實在。

“那行吧，那麻煩師傅走一趟吧。”惠公說。歷來的習慣都是誰提建議派誰去，所以這個活直接就派給冀芮了。

冀芮一聽，笑了。

“主公啊，你這是叫我送死去啊。你想想，秦侯最恨的人就是我了，我要去了，非把我剁了不可。這樣吧，派虢射去，秦侯不認識他，最多給趕回來，不會要命?！奔杰撬愕猛η宄?，這類冒險的事情推給了虢射。

于是，晉惠公派虢射前往秦國借糧。虢射那是一萬個不愿意去，硬著頭皮，領了差旅費和禮物，很不情愿地上路了。

虢射來到秦國，見了秦穆公，送上了禮物，之后提交了“借糧申請書”。

秦穆公一看，狗日的晉惠公從前欠的債還沒還，現(xiàn)在又來借糧？想要不給，又覺得不夠人道主義；想要給，又有點不甘心。于是，把百里奚、公子縶、公孫枝和丕豹給叫來商量，丕豹這個時候也是秦國的大夫。

穆公把情況大致介紹了一遍，然后征求幾位大夫的意見。

“我覺得應該借。以往的事情，是夷吾這狗日的不對，以至于晉國遭到這樣的報應，老百姓們都恨他。但是，如果我們不借糧，晉國的老百姓反而會恨我們見死不救。如果借了呢，晉國老百姓會感激我們，今后晉國國君若是與我們做對，連晉國老百姓也不會答應?！惫珜O枝第一個發(fā)言，認為該借，赤子之心啊。

“我反對，夷吾這狗日的就是個白眼狼，對他怎么好，他都會咬你。借糧給他們，到時候反而增加怨恨。”公子縶不同意，他恨死了晉惠公。

“我認為該借。天災人禍，哪個國家都有可能發(fā)生，扶助友鄰，發(fā)揚人道主義，這是每個國家都應該無條件去做的?！卑倮镛烧J為該借，他從人道主義角度出發(fā)。

“借，借他媽個頭。主公，晉侯無道，我建議趁他們?yōu)幕?，發(fā)兵討伐無道。”不用猜，這個發(fā)言的是丕豹，殺父之仇啊。

每個人發(fā)言完畢，穆公想了片刻，進行總結(jié)性發(fā)言。

“唉，要說晉侯這王八蛋呢，餓死他也不冤枉?？墒?，他是餓不著的，受苦的是晉國老百姓。百里大夫說得對啊，人道主義啊?！蹦鹿媸莻€心地善良的人，他決定借糧。

秦國發(fā)船，滿載著糧食，順黃河運往晉國，這次借糧行動史稱“泛舟之役”。

虢射回到晉國，受到熱烈歡迎，被認為忽悠成功。其實虢射心里明白，這全是因為人家秦國人心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