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拉戈巴茲。

為什么要用這句罵人的話開始？

因為這是秦穆公的第一反應(yīng)，向來以斯文自詡的秦穆公終于忍不住了。何止秦穆公，所有秦國人民都忍不住要罵人了。何止秦國人民，全世界人民恐怕都要罵出來了。

“狗日的夷吾、狗日的冀芮、狗日的虢射、狗日的晉國人！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全國緊急動員，我要討伐晉國?！鼻啬鹿珰獾猛卵?，他知道世界上有無恥的，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還有這么無恥的。他有吃蒼蠅的感覺，而且是綠豆蒼蠅，而且蒼蠅的腳上還有蛆。

他要出這口氣，要出這口惡氣。

秦國的大夫們躍躍欲試，一個個都是義憤填膺，他們要跟晉國人拼了。

“不可莽撞?！卑倮镛烧f話了。大家都激動，但是百里奚明白，可以激動，但是千萬不能沖動。

“你不憤怒？”公子縶問，他氣得雙手發(fā)抖。

“我憤怒，但是，我們正在鬧饑荒，此時出兵，軍心不穩(wěn)，后援不繼，必然不是晉國的對手。我想，晉國正希望我們出兵呢，不能上他們的當(dāng)。君子報仇，不要急在一時，這筆賬我們記下，到時候一起討還。”百里奚說得有理有據(jù)，大家雖然氣憤，還是覺得他說得不錯。

秦穆公點點頭，現(xiàn)在他冷靜了很多，他覺得百里奚是對的。

“唉，晉國啊，我夫人那么賢惠，公孫枝這么正直，怎么夷吾這幫人就這么無恥呢？唉，人和人的境界咋就這么大差距呢？”秦穆公嘆一口氣，剛才罵了晉國人，如今說幾句好話，好讓夫人和公孫枝有面子些。

秦穆公真是一個好人。

——討伐晉國

一年的時間，秦國東拆西借，節(jié)衣縮食，終于熬過去了。

老天爺開眼，第二年秦國豐收了。

過完冬，秦穆公請大家守歲，好吃好喝。夜半鐘聲敲響，春天到了。

“春天來了，我有一個心愿，一個埋藏了一年的心愿，各位猜一猜是什么？”秦穆公站起來，對卿大夫們說。

沉默，沒有人說話。不是沒有人知道，是大家都在運氣。

秦穆公感到奇怪，他掃視眾人，等待有人說出答案。

這個時候，公子縶也站了起來。

“大家說，主公的心愿是什么？”公子縶高聲問道。

“討伐晉國，討伐晉國?！彼腥税l(fā)出同樣的聲音，激昂高亢，直刺云霄，在雍城的夜空久久回蕩。

所有人，憋了一年的氣，在這一刻迸發(fā)出來。

“是男人，就要討伐晉國?！鼻啬鹿f道，他的眼里，幾乎迸出血來。

討伐晉國。

誰說春秋無義戰(zhàn)？

晉惠公六年（前645年）春天，秦軍起戰(zhàn)車四百乘，討伐晉國。所有卿大夫都要求上戰(zhàn)場，就連老邁的百里奚和蹇叔也奮勇請戰(zhàn)。

秦穆公親自領(lǐng)軍，以百里奚為中軍參謀，大將白乙丙、西乞術(shù)為先鋒，公孫枝和公子縶分領(lǐng)左右兩軍，祭拜了祖廟，然后浩浩蕩蕩，殺奔晉國。國內(nèi)只留下蹇叔主內(nèi)，孟明視巡邊，輔佐太子罌①守國。

秦軍上下，可以說是恨晉國入骨，不用動員，一個個就十分賣命。而晉國人都知道自己的國君對不住秦國，在內(nèi)心都存有愧疚。因此，秦軍進(jìn)入晉國，三戰(zhàn)全勝，頗有些當(dāng)年周武王伐商的意思。

秦軍摧枯拉朽，長驅(qū)直入，以閃電戰(zhàn)的態(tài)勢直達(dá)韓原（今陜西韓城）。

——晉軍迎戰(zhàn)

晉惠公萬萬沒有想到，老好人秦穆公竟然來真的了。

緊急會議，晉國召開緊急會議。

“秦國鬼子侵略我國，深入我國境內(nèi)，怎么辦？”晉惠公問。

慶鄭第一個站了出來，他要發(fā)言。丕鄭死了，現(xiàn)在又有一個慶鄭。晉國這個國家很有意思，他們似乎從來不缺乏能人，隨時隨地都有人才。

“吾深其怨，能淺其寇乎？非鄭之所知也，君其訊射也。”（《國語》）慶鄭這樣說，啥意思？我們得罪人家得罪得很深，怎么能讓人家不深入我國境內(nèi)呢？我是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你問老虢吧。

慶鄭的話是明顯是氣話，你不知道該怎么辦，還說這些干什么？

虢射在一旁聽到，不高興了。

“哎，老慶，你這怎么說話？我當(dāng)初不都是為了國家利益嗎？再說了，秦軍來了，這是意料中事啊，還有什么選擇？打呀，怕他們個頭啊?！彪缴涞雇τ玻鲝堄瓚?zhàn)。

這兩個吵架，晉惠公沒理他們，他問冀芮：“師傅，您看呢？”

“俗話說：蜂刺入懷，解衣去趕，既然來了，當(dāng)然是打回去?！奔杰且仓鲝埓?。

惠公一看，大家主張打，那就打。

“師傅，那好，您親自領(lǐng)軍吧。”惠公把任務(wù)拍給了冀芮，原以為師傅挺樂意的，誰知道師傅當(dāng)時就叫了起來：“主公，我老胳膊老腿的，哪會打仗啊？別，還是你親自出馬，我在這里守家吧?！?/p>

惠公有點不高興了，看在師傅的面上，沒說什么。沒辦法，師傅不肯去，只能自己去了。

可是，這個時候，問來了。

元帥，元帥在哪里？大將，大將在哪里？

晉國最能打仗的就是里克，可是，里克被殺了；晉國最著名的戰(zhàn)將就是賈華那一撥七輿大夫，可是七輿大夫也給殺完了?，F(xiàn)在該用人了，才發(fā)現(xiàn)能用的人都給殺完了。

“芮也，使寡人過殺我社稷之鎮(zhèn)?！保ā秶Z》）晉獻(xiàn)公后悔極了，這個時候他抱怨冀芮當(dāng)年攛唆他殺里克和七輿大夫了。

冀芮沒有說話，在心里，他突然有一種無名的恐懼：惠公的抱怨會不會僅僅是一個開始？

晉國大軍終于還是組成了。

晉惠公親自領(lǐng)軍，中軍大將為大夫韓簡。韓簡的封邑就是韓原，眼下等于秦軍侵略到了他的地盤，所以他是紅了眼的。想想看，當(dāng)年張學(xué)良有多么想打回東北，韓簡就有多么想打回韓原。整個晉國卿大夫中，或許只有韓簡是真的有必勝決心的。

出軍之前，晉惠公以占卜的方式來決定誰來出任御者，結(jié)果很不巧或者說很巧，最適合人選竟然是慶鄭。

“切，這個衰人?！被莨珖@一口氣，他不喜歡慶鄭，因為慶鄭太直，說話不給面子?；莨珱Q定不讓他當(dāng)司機，選擇了郤步揚當(dāng)司機。

司機確定了，又占卜決定戎右，最佳答案一出來。晉惠公又嘆了口氣：“切，怎么又是這個衰人？”

就這么巧，最佳人選還是慶鄭。

“老子偏偏不用他?！睍x惠公也是賭口氣，偏偏要用家仆徒作戎右。

慶鄭聽說了，笑得噴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