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辭懇切,不單單是反對,更是勸解,落井下石很尋常,可是對一個老人稍微憐憫一些不行嗎?但丁謂靜靜地凝視著王曾,緩緩地說出了一句話――“居停主人勿復言?!?/p>
王曾立即閉嘴,后退,再不反對。
居停主人,這四個字是王曾的心病。當年寇準剛被罷相的時候,他曾經(jīng)把自己的房子借給寇準住。很平常,但這事可大可小,聯(lián)系到之前的黨爭關系,以及現(xiàn)在他再為寇準說話的立場,丁謂很容易就會把他再次扔進黨爭的漩渦,把他也掃地出門。
根據(jù)后來王曾的表現(xiàn),這時他不是怕,而是還有那么多、那么重要的事沒有做,他決不能白白地被丁謂迫害擠走,于是他只有選擇忍痛退后。就這樣貶官制開始生效,丁謂的政敵從官職到名譽被一擼到底,考慮到彼此的年歲差距以及得勢的程度,丁謂應該感覺滿足并且安全了,但是千真萬確的,當時開封城里所有的宋朝高官們都沒有想到,這仍然只是個開始!
貶官制照發(fā),由官方派出使者送往雷州、鄆州,送交寇準、李迪本人。只是在使者的行囊里多了些東西,那是丁謂的私人禮物,卻蓋上宋朝官方的印跡。這就是丁謂的風格,你得罪他,或者他得罪你,都只有一個結果。
你死,他活。
開封使者離京城,宋皇旨意要殺人。一看這兩位分別趕赴道州、鄆州的使者的行囊裝扮,開封城里稍有慈悲之心的人都不禁側然下淚。
寇準和李迪就要死了,而且是身首異處,死無全尸……因為在這兩位使者的坐騎上以錦囊各包著一柄長劍,任誰都知道,那是去賜人一死的朝典。
君王賜,不可辭,做臣子的人除了死路一條,再無選擇。
就這樣,道州城里終于迎來了寇準的兇信。只見這位使者直奔府衙,一路之上面無表情,長劍半露,州兵衙役都嚇呆了,甚至忘了替他通稟。
該使者直入府衙,發(fā)現(xiàn)道州府衙里正在歡歌宴飲。酒香撲鼻,歌聲繞梁,寇準的標準生活仍然在道州繼續(xù)。這很好,要的就是這個強烈的逆差,該使者很有謀略,他轉身出門,先進了驛館,然后才派人通知皇命己經(jīng)進城。一瞬間就把所有的歡樂都凍結。
道州官吏們立即趕了過來,誠惶誠恐,靜聽吩咐,可這位使者一來不見,二來不答。按理說這樣府吏們根本就不用等了,可以回去繼續(xù)喝酒。但誰敢呢?使者的冷臉,還有詔書與長劍都意味著什么,開封人懂,道州人也懂!
可寇準不懂,前首相仍然坐在府衙里,喝酒聽歌,無動于衷。這是自信,更是招數(shù),這時寇準的表現(xiàn)完全有別于稍后的李迪以及數(shù)十年以后的蘇軾,他的鎮(zhèn)靜擊破了丁謂的預謀,以及這個使者的招數(shù)。
相持了好一會兒,寇準才派人去傳話:“如果朝廷要賜死寇準,請把詔書拿來我看?!?/p>
直到這時,該使者才不得已把詔書打開,當眾宣讀。吁―――一身的冷汗啊,原來只是貶官制,那把劍嘛,看來或許只是該使者走長途時的自衛(wèi)武器,根本一字未提……寇準哈哈一笑,脫掉剛剛借穿的一件官袍,招呼賓朋再次入座,我們接著喝!
明日天涯遠,有酒今朝樂。雷州,那真是千山萬水之外,海天相接之處了,我寇準可能再無回日,但生當盡歡,死要無憾,這一生,過得值了!
這是寇準,是不是覺得他也沒什么兇險的呢?沒有刀光劍影,也沒有毒酒和設計,沒怎么為難他嘛。但只要再看一下李迪的遭遇,就知道寇準當時面臨著怎樣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