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往前近了一步,那血槽兒竟然真的是暗紅色的。我問修車匠:“這把刀捅過很多人?”
“嗯,應該少不了?!毙捃嚱嘲训哆€給了高揚,“這刀不錯,但愿給你這小崽兒別糟蹋嘍?!?/p>
“哼,怎么會?”高揚接過刀,反復看了看,“它在我手里,我會給它喂更多的血?!备邠P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非常平淡,就好像這是件理所當然的事兒似的。
“行,小子,你果然像個狠主兒!”修車匠點了點頭又說,“古時候有這么個說法,身上帶著利器的人,性格都會變得兇狠,也就是‘身懷利刃,易起殺心’的道理。哼哼,我看你小子已經有那么點兒意思了?!?/p>
高揚把刀收回鞘中:“甭管怎么著,這把刀以后就歸我使了?!?/p>
“不過,小子,”板兒爺這時候從修車匠身后繞了過來,陰沉著嗓子說,“古時候同樣還有另一個說法兒,你聽說過專諸跟干將嗎?”
高揚搖了搖頭。
板兒爺嘆了口氣:“古時候的另一個說法兒就是,持有利器者,必遭慘死!”
7
后來我長大點兒了以后才意識到那場群架是多么的“來之不易”,姜文導過個片子叫《陽光燦爛的日子》,那里面曾經提及過一些個關于群架的說法——說打得最狠的往往是四五個人的遭遇戰(zhàn),而上百人的茬架卻很難打得起來,因為牽扯的人越多,和的幾率也就越大。所以當初我們所看到的這場百人戰(zhàn)可以說是十分少有的,只是那時我們都還小,小到對什么都還不以為意。尤其是高揚,他后來整天都帶著那把搶過來的刀,當有人問起時,他從不會說是在一場上百人的群架中繳獲的,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是他打架時搶來的。
關于板兒爺提到的專諸和干將,都是持有利器卻遭了慘死的典型——這些是我后來專門去圖書館查到的(那時候網(wǎng)絡還沒有普及)。我在北圖(如今已經成了國圖)查了整整一個上午,總算查到了一些信息:專諸有把削鐵如泥的魚腸劍,他在用魚腸劍刺殺了吳王僚以后被剁成了肉泥;而干將也是因為鑄就了一把絕世好劍才遭殺害……
再之后許爺走了,我們后來也再沒見到過他。只聽說他回了老家,估計以后可能也再不會回北京了,這應該就叫做“落葉歸根”,這位曾叱咤北京城的老頑主,一定是已經覺得累了。
倒是那位修車匠我和高揚總去看他,找他聊天。修車匠姓皮,比許爺小個七八歲,和我們的父母差不多大,我們叫他“皮叔”。
皮叔很喜歡我和高揚,他也很健談。經常會給我們講從前北京城里那些個頑主們拔份兒時威風八面耀武揚威的段子。給我的感覺是,好像全北京城的打架段子就沒這位爺不知道的。一說起那個年代的事兒,皮叔不可避免地就會提到許爺。高揚曾經問過皮叔許爺是不是北京城里的老大,皮叔笑了:“北京城里像許哥那樣兒的人物可多了去了,誰也算不上老大!只是各有各的地盤兒,各有各的玩兒法?!?/p>
我們念完了六年級以后,并沒有為了上初中的事兒而費多少頭腦。我之前說過,我們那個小學是可以直升入它所附屬的初中的——盡管那個初中并不是什么重點,當然重點也不可能讓你直升。但起碼我們不用像別的孩子一樣四處“跑學校”——當時已經有了“電腦派位”的說法,而大部分家長還是不愿意讓孩子參加“電腦派位”,因為擔心被分配到不好的初中。所以有不少家長讓孩子走“擇?!薄簿褪俏覀兯f的“跑學?!?,去各個重點院校參加各種考試,然后還要交納所謂的“擇校費”,一般都是好幾萬——但顯然,家長們在給孩子選學校的問題上,從來不在乎花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