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傳來暴雷般的戰(zhàn)馬嘶鳴，正在謀劃出兵的爾朱榮眉頭一攏，右手攥緊金杖。靜靜坐在一邊不敢打擾的爾朱世隆肚腹間脹得要爆炸起來，立即起身，出去察看，趁機(jī)方便。他伸手掀開門簾，風(fēng)聲撲面而來，一匹黑色野馬旋風(fēng)般沖入大帳，迎面將他撞出數(shù)丈，壓在剛才所坐胡床上，咔嚓一聲，胡床粉碎。野馬雙蹄凌空，向空中咆哮，踹翻大帳正中香爐。此時(shí)，帳外才出現(xiàn)幾張?bào)@慌失措嚇得扭成馬臉一般的面孔。

爾朱榮停止思考，冷冷看一眼戰(zhàn)馬，聲音如同冰封：“誰的馬？”

劉貴滿身灰塵沖進(jìn)大帳，跪倒在地，把罪過都攬來：“大將軍，我的馬?！?/p>

爾朱榮看出破綻，這是沒有馴化沒有鞍轡的野馬，絕非劉貴騎乘戰(zhàn)馬：“真的嗎？”

侯景瘸腿一搖一晃走進(jìn)大帳，跪倒在地：“大將軍，我的馬?！?/p>

爾朱榮手腕一番，銅金旌杖倒轉(zhuǎn)，節(jié)尖熠熠閃耀，口氣沒有起伏：“闖入大帳何罪？司馬子如，念念軍法二十一斬?！?/p>

司馬子如字遵業(yè)，少時(shí)機(jī)警，有口辯，喜歡交游豪杰。他八世祖司馬模擔(dān)任晉室司空，獲封南陽王，永嘉之亂時(shí)，家族出奔涼州，后來太武帝西征，徙居于云中。六鎮(zhèn)起兵，司馬子如攜家?guī)Э谀媳妓林荩侗紶栔鞓s，假以中軍，掌管軍令和行軍禮儀。

司馬子如聽到爾朱榮命令，躬身訴頌：“一，走漏軍事者，斬；二，背軍走者，斬；三，不戰(zhàn)而降者，斬；四，貽誤軍機(jī)者，斬；五，與敵人私交通者，斬；六，失主將者，斬；七，失旌旗節(jié)鉞者，斬；八，臨難不相救者，斬；九，誑惑訛言妄說陰陽卜筮者，斬；十，無故驚軍者，斬；十一，遺棄五兵軍裝者，斬；十二，自相竊盜者，斬；十三，將吏守職不平，藏情相容者，斬；十四，以強(qiáng)凌弱，樗蒲忿爭(zhēng)，酗酒喧競(jìng)，惡罵無禮，于理不順者，斬；十五，營(yíng)中奔走軍馬者，斬；十六，破敵先擄掠者，斬；十七，更鋪失候，犯夜失號(hào)，擅宿他伙者，斬；十八，守圍不固者，斬；十九，不服差遣者，斬；二十，侵欺百姓奸居人女，及將婦人入營(yíng)者，斬；二十一，違將軍一時(shí)一命者，斬?！?/p>

爾朱榮目光抬起射向并肩跪在地面的侯景和劉貴：“你們說說，犯了幾條？”

劉貴怒氣未平，悄悄嘀咕，低頭埋怨侯景：“奶奶的，老子死了做鬼和你算賬?！?/p>

高歡從眾人中站出，弓身拱手：“大將軍，那是我飼養(yǎng)在秀容山谷中的野馬，與侯景和劉貴無關(guān)?！?/p>

爾朱榮目光轉(zhuǎn)向高歡，將銅金節(jié)杖橫抱胸口：“你是誰？”

“一個(gè)牧馬人?！?/p>

“賀六渾，難道我不知道？劉貴、段榮、侯景和司馬子如這些人，每天都在我面前推薦你?！睜栔鞓s放聲大笑，有心掂量高歡，手中旌杖立起：“野馬沖入中軍大帳，死罪。不過，既然野馬沖進(jìn)來，賀六渾，你剪了馬鬃，配備騎具，騎著給我看看?！?/p>

“我去試試?！眲①F起身，右手去按馬頭，被野馬向前一沖，撞出幾步。

高歡伸手止住劉貴，馬鞭一舉，在空中啪地挽出一個(gè)響鞭，將野馬轟出大帳，緊跟大步出來，飛身上馬，沒等野馬發(fā)飆，馬鞭劈頭蓋臉傾瀉下去，左右馬刺猛刺馬腹。

野馬腹部涔出血跡，吃痛狂嘯，故伎重施，狂怒揚(yáng)起前蹄，身體垂直而立，要將高歡掀翻。高歡身體沒有憑借，皮鞭繞住馬脖斜拉，順勢(shì)將野馬摔倒在地，挺身而起，全身重量壓在馬脖，膝蓋狠狠頂住野馬，左手?jǐn)Q成拳頭，照野馬鼻梁猛擊一拳，右手輪起馬鞭，劈里啪啦猛抽，和野馬滾作一團(tuán)，廝打起來。

眾人走出大帳，爾朱世隆雙手搭在圓滾滾的肚子上，捧腹大笑：“賀六渾，大將軍讓你馴馬，沒讓你和馬打架?！?/p>

高歡從小腿抽出匕首，亮晃晃架在還要掙扎的野馬眼前，大喊：“再動(dòng)，就剮了你?！?/p>

被揍得頭破血流的野馬似被匕首嚇破膽子，不再掙扎。

高歡將野馬揍服，向劉貴要來剪刀，野馬鬃毛應(yīng)聲而落，然后輕拍馬腹：“起來?！?/p>

野馬怕了高歡，乖乖起身，高歡將剪刀向地面一扔：“馬鞍、馬蹬。”

高歡為野馬裝上鞍蹬，令人眼花繚亂地收服野馬，拍拍身上塵土，拱手稟報(bào)：“大將軍，馴好了，前面縱使是萬丈懸崖，只要我一縱韁繩，它也不敢不跳。”

爾朱榮不由得將密旨的事情暫時(shí)放下，點(diǎn)頭微笑：“賀六渾，不錯(cuò)，好一個(gè)牧馬人?！?/p>

高歡想也不想，大聲回答：“馴烈馬如同駕馭惡人?！?/p>

爾朱榮受這句話啟發(fā)，猛然想起皇帝密詔的事情，深感高歡人才難得，向侯景和劉貴揮手：“你們?cè)谶@里等著，賀六渾進(jìn)來?！?/p>

爾朱榮大步返回中軍大帳，高歡要抬腿跟進(jìn)，劉貴揪住他肩膀：“大哥，不要坐失良機(jī)。”

“我先回懷朔鎮(zhèn)問尉景，我到底是漢人還是胡人?！备邭g說完掀簾入帳。

“漢人胡人又能怎樣，你還能拋妻棄子跑到南邊？”劉貴沖著高歡背影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