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朱榮懷抱蟠龍旌節(jié)出現(xiàn)在大帳門口，仍不改戎裝。爾朱世隆褒衣博帶，懷抱侍御史所作禪文，走到居中位置，大聲誦讀：“自古帝王迭興，盛衰無常，胡氏執(zhí)掌天下，四方瓦解……”

“仆射大人說什么呢？”劉貴移到文才出眾的司馬子如身邊。

“皇帝該換了，大將軍要親手鑄像，看看天意歸屬?！?/p>

“老天前幾天讓長樂王當(dāng)皇帝，還通什么天意?。俊眲①F內(nèi)心并不贊同爾朱榮稱帝，“大半夜的，老天正睡得香，把他弄醒，非跟咱們急不可?！?/p>

幾個人聲音越來越大，高歡擺手止?。骸按髮④姏]把老天弄醒，你們先把他吵醒了。”

侯景目光在眾將中巡視：“你們看，武川鎮(zhèn)那幾個好像對著咱們指指點點?！?/p>

“賀拔岳他們鬼鬼祟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备邭g心里隱隱不安。

“賀拔岳對朝廷忠心耿耿，大將軍要代魏自立，聽說他暗地里勸阻了好幾次?！眲①F又透露出新的消息。

“閉嘴，大將軍澆灌金汁，金像就要鑄成了。”

“大將軍跪下來了?！?/p>

“鑄成了嗎？你們看見了嗎？”侯景身體較矮，趴在后面連聲催促。

“等等，大將軍正在敲開金像?！?/p>

“怎么啦，你們怎么都不說話？奶奶的，有能出氣的沒？”侯景屏氣靜觀，仿佛空中有無形之手抓住眾人脖子。

“哎！”轟然的嘆氣聲音傳來，語氣各自不同，有從內(nèi)心遺憾的，來自于爾朱的契胡嫡系，也有裝出來的嘆氣聲音，心里卻是竊喜。

“金像沒成，你別亂扒了，反正你也看不見。”劉貴按住急得手舞足蹈的侯景。

爾朱榮雙手托著裂眼渺目的金像，抬頭望望通天高臺，盡頭的繁星幾可觸摸，不鑄成金像，就不能登上這帝王的高臺。

“再鑄?！睜栔鞓s將金像擲于火中。

“大哥，進大帳休息片刻?！睜栔焓缆∽叩綘栔鞓s側(cè)面，眼睛游動，免得引人注意。

爾朱榮雙目之下無人敢與對視，等他轉(zhuǎn)身進入大帳，大帳之外議論聲音頓起。

“我說了吧？鑄金像哪里是隨便鑄的？老天爺煩了！”劉貴身邊都是老友，也只敢壓低聲音說出來。

“又燃火了，看樣子，大將軍今晚鑄不成，絕不罷休。”侯景貼在高歡耳邊嘀咕。

“有一件事情，我想不明白。”高歡一直皺著眉頭。

“什么事？”

“大將軍為什么一定要鑄金像才稱帝？”

“這有什么奇怪？冊立長樂王稱帝也鑄了金像?！眲①F不以為然。

“道武帝拓跋鑄像了嗎？漢高祖劉邦呢？江山是打出來的，不是鑄出來的?！?/p>

“是啊，如果第二次也鑄不成，怎么辦？”侯景也漸漸覺得不對。

“別說了，大將軍出來了?！?/p>

爾朱榮步出大帳，看一眼將領(lǐng)和大臣，一言不發(fā)，徑直走到金像之側(cè)，左手持像右手緩緩注入金汁，輕輕搖晃，仿佛要讓金水浸滿。做完這一切，他輕輕放回，輕拍雙手，繞著轉(zhuǎn)一圈，仿佛在欣賞。

四周寂靜，只有熊熊烈火燃燒的聲音。

爾朱榮估摸金像冷卻，緩緩站起，雙手托起細(xì)沙膜，金汁已經(jīng)凝固，抬起右手，輕輕敲擊砂殼，露出金光燦燦的一角。

“右耳完整無缺。”劉貴眼尖，輕輕叫出。

“雙眼無瑕?！彼抉R子如伸長脖子，搶先看見。

“鼻梁高聳。”高歡仍想不明白爾朱榮做法。

“臉頰光滑如鏡，雙唇也鑄成，這次肯定成了?！彼抉R子如不知是該興奮還是郁悶。

“大將軍雙手怎么停止不動？難道有瑕疵？”

“奇怪啊，大將軍玩真的??？如果是我，先做個真的，即便是假的，也弄假成真?！焙罹耙矟u漸覺得爾朱榮做法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