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光亮從樹木掩映間透出，傳來輕輕腳步聲，黃門侍郎祖瑩彎著腰，在元徽引導(dǎo)下來到洗月亭前。元子攸疾步走出，深深鞠躬致意：“祖大人在太極殿仗義執(zhí)言，不惜冒殺身之禍，朕不勝感激?！?/p>

祖瑩跪倒，連連咳嗽，才可以開口說話：“爾朱榮在河陰大肆誅殺，就能嚇破天下人之膽嗎？”

“祖大人，您身體抱恙？”元子攸關(guān)心地問道。

“年齡大了，挨了二十棍，就一直咳嗽，這腰也直不起來了?！弊娆撌址龊蟊常挚人詭茁?。

元子攸扶起祖瑩，手指石桌上的茶壺：“祖先生喝幾口茶歇歇吧，我在宮中翻出不少好東西，這茶葉就是從南方來的極品，賞月，品茶，論天下吧?！?/p>

元徽搶來斟滿，祖瑩品一口，將茶杯放在石桌上：“心不靜，是品不出好茶的?！?/p>

元子攸干脆放下茶杯：“我現(xiàn)在喝什么茶都與白水一樣?！?/p>

“葛榮威脅迫在眉睫，爾朱世隆威脅遷都平城，確實要好好籌劃。”

“先生有何對策？”

“爾朱世隆在太極殿上，說元顥逃離戰(zhàn)場，葛榮將攻洛陽，此事是真是假？”祖瑩輕撫胸口，讓咳嗽停下。

元子攸剛在伊闕龍門見過元顥，戰(zhàn)局確實危在旦夕：“爾朱世隆并非危言聳聽，葛榮兵鋒到達汲郡，就要渡過黃河攻打洛陽。爾朱世隆拿此事來威脅遷都，這些事情壓得朕喘不出氣來，才在深夜請先生入宮請教?！?/p>

祖瑩深思半晌，喃喃自語：“如此說來，爾朱榮根本無需奏請陛下遷都，只要將軍隊撤走，洛陽門戶大開，葛榮長驅(qū)直入，社稷傾覆就在眼前，陛下不得不遷都。”

元子攸被說得心驚肉跳：“我們根本沒有選擇，只能遷都？”

元徽生在洛陽長在洛陽，極不愿意遷都：“那便只能與爾朱榮通婚了?！?/p>

“通婚？”祖瑩猜到其中必有周折。

元子攸方寸已亂，和盤托出：“元天穆來當說客，爾朱榮并非懼怕葛榮，而是擔心洛陽的百姓和官員日后報復(fù)，才提出遷都，只要能夠化解仇恨，爾朱榮就愿意出兵討伐葛榮?！?/p>

“怎么化解仇恨？”祖瑩聽出轉(zhuǎn)機，凝眉細問。

“通婚?！痹迂鲁鰞勺?，稍展愁眉，“元天穆說，遷都與通婚，必須二中選一?！?/p>

“元天穆？此人到底站在哪邊？”祖瑩眼前不斷出現(xiàn)元天穆寬厚的面孔。

“他是爾朱榮的結(jié)義兄弟，今日還在朝堂上害你挨二十棍。”元徽早將元天穆當做敵人。

祖瑩搖頭微笑，腰彎得更低：“他當面斥責我，我卻對他十分感激。”

元子攸在太極殿上看出玄機：“元天穆表面斥責，卻保護先生不被爾朱兆撲殺?！?/p>

“我明白了，元天穆畢竟還是宗室，不會完全站在爾朱榮那邊。”元徽恍然大悟。

“他口氣篤定，肯定與爾朱榮商量過了?！痹迂貞浽炷碌目跉?。

祖瑩抬頭迎視元子攸：“遷都和通婚，二者選一，陛下怎么選？”

元徽搶著回答：“堅決不遷都，如果二者選一，寧立爾朱榮之女為皇后?！?/p>

元子攸放不下明月，反駁元徽：“爾朱歌曾為先帝之嬪，是我侄媳，豈不讓天下人恥笑？”

祖瑩笑呵呵，揭開元子攸心結(jié)：“這是反經(jīng)合義之舉，古人早有先例?！?/p>

“反經(jīng)合義？”元子攸首次聽說。

“陛下可知秦晉之好的典故？”

元子攸先點頭又搖頭：“聽說過這個詞，卻不知緣由。”

祖瑩用茶水潤了嗓子，為元子攸和元徽詳細解釋：“春秋時，晉國的姬圉和重耳先后流亡于秦國，秦穆公將女兒懷嬴嫁與姬圉。后來姬圉逃回去，繼位晉懷公，秦穆公又讓懷嬴服侍重耳。重耳是姬圉叔父，懷嬴是重耳侄媳，此事雖違反人倫，卻幫助兩國結(jié)成秦晉之好，重耳欣然接受。重耳在秦國協(xié)助下登上大位，成為春秋霸主，人們都說，此事違反人倫卻合乎大義，這就是反經(jīng)合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