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平吃到第二碗的時候,李大梅才進了客廳,李長友瞥了她一眼,也沒說話,只是給她盛了碗飯。李大梅坐下來,低著頭,一粒一粒地撿著飯吃。李長友說:“吃菜??!怎么了,大梅?”
“沒事?!崩畲竺返?。
李長友也不好再問,對于孩子,他一貫的方法是尊重他們。而且,在家庭中,他本身就長期處于從屬者的地位,對孩子的管理,根本就不可能到位。兩個孩子從小就是王月紅管。李長友管了,不服。他看著李大梅慢慢地吃了一碗飯,又低著頭,回房間去了。
晚上,李小平到文化館高玄那里校新一期的《一切》的稿子。路上,碰見媽媽王月紅和一個差不多五十歲的男人一道,共撐著一把傘,正從文化館邊的巷子里出來。他老遠看見了,先是一愣。接著,他閃到了邊上,看著他們兩個人走過巷口,往廣場方向走去。那個男人的背影厚實,穿件咖啡色的外套,個子大概有一米七五。王月紅如同一只小鳥,貼在男人的身上。傘罩著他們的臉,卻將他們相依偎的身形,呈現(xiàn)在了青桐街上。
路燈昏黃,這讓李小平暫時感到心里好受些了。街道上行人也少,而且下雨,應(yīng)該不會有更多的人看見這雨中傘下的一幕吧?
李小平帶著這種心情,到高玄的房間里校稿子。高玄不在,出去了,說是食品廠那邊有個文學女青年,約他去看一篇小說。李小平校了三篇,腦子里挨個走著的,不是打印出來的文字,而是剛才雨中的那把傘……
不到九點,李小平離開了文化館。
雨已經(jīng)停了。
和平路上,一片安靜。雨后,空氣清新,甚至有一些鄉(xiāng)野的氣息。也難怪,小小的青桐城的四周,都是田野。這廣大無邊的雨,一定把那田野上的氣息攜帶過來了。八十年代,三萬人口的小城,其實與鄉(xiāng)村血肉相連。城邊是田,田中是城。整個小鎮(zhèn),除了商業(yè),機關(guān)和學校,總共只有四座工廠。工業(yè)化的氣息,在這個小鎮(zhèn)里還僅僅是慢慢游蕩的一縷幽靈。四座工廠里的工人,加起來也才一千人。包括他們的家屬,也超不過五千人。這是一個典型的農(nóng)業(yè)化和小商業(yè)化城鎮(zhèn),安安靜靜地臥在龍眠山腳下。那份寧靜!十五年后,李小平再回頭一看,城市已經(jīng)擴大了將近十倍。沒有哪一個角落,能讓人安靜地坐一會兒了。
李小平走著,很快到了廣場。
廣場四周,每個角上都有一盞路燈。雖然不太亮,但是照著,廣場上也便有幾分茫白了。雨后的霧氣,還在路燈的光里眩暈著。北邊,文廟門前,正聚著一群人。明明滅滅的煙火,不時照亮那些年輕而夸張的臉龐。李小平知道,那是樊天成他們那一伙人。這些人,幾乎每天晚上九點,都是在文廟門前集中。嬉鬧的聲音,一直在廣場的上空回蕩。有時,還夾雜著男男女女的尖叫聲。李小平收回眼光,正要折進廟前街,卻看見魯田急匆匆地跑出來,直往文廟前奔去。魯田這丫頭,也和樊天成摻和上了?李小平想: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老是碰見這樣讓人煩心而難以解釋的事情?他的心一疼,停在街口上。魯田已經(jīng)跑到那群人中去了,接著,李小平就聽見樊天成在叫喚:“田姑娘,來,讓哥哥親一個!”
李小平一陣惡心。他移了移步子,甚至想沖上去,給樊天成一個巴掌。魯田也是他樊天成這樣的流氓親的?而且……
人群里“嘩”地響起叫好聲,“大哥能耐!什么時候也給我們小弟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