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大約是她家中還有父母,思念家人罷了?!?/p>
珝嬪卻搖頭,“初入宮時也未見她思念家人啊,如今反倒難過了。”
珝嬪出身清河王府,本是王府中極出挑的歌女。玉隱曾向我笑言,“雖然王爺無心于他人,然而采芷的相貌在王府侍女中堪當(dāng)?shù)谝?,我倒不能不防著,正好趁此機(jī)會送入宮來。”
我微微詫異,“你一向在府里治下極嚴(yán),想必采芷即便在王府也不敢如何?!?/p>
玉隱似笑非笑道:“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趁著要挑人入宮的方便,我便求著王爺做主把幾個有姿色的女孩子配了人家或者打發(fā)了出府。縱然王爺無心,這些女孩子大了,仗著是王府的老人,又有幾分姿色,難保不起什么心思。有一個尤靜嫻在府里已夠了?!?/p>
我不覺道:“王爺?shù)男宰幽闶侵赖?,何必這樣不放心?!?/p>
她面色微微一沉,看向我的眼神不免有些哀怨之意,“姐姐自然是知道王爺?shù)男宰拥?,只是我自己不放心罷了?!?/p>
我自悔這話說得莽撞,叫她多心了。正待拿話岔開,抬眼卻見她已是如常安靜和氣的樣子,倒叫我疑心方才是錯認(rèn)了她的怨艾了,于是道:“你一向不把尤靜嫻放在心上,也說王爺不大理會她,如今怎么倒上心了。”
玉隱微一沉吟,“王爺雖不喜歡她,然而她到底出身世家,頗識詩書,有時能與王爺攀談幾句?!彼⒂泻渡敖K究是我讀書不多,在這些上吃虧了?!?/p>
于是玉隱把采芷更名為“含芷”,順勢送入宮來。珝嬪不知其中緣故,只當(dāng)報(bào)答當(dāng)年玄清收留之恩,倒也愿意和我這位清河王側(cè)妃的姐姐親近。
我這番心思一動,燕宜猶是靜靜坐著,我曉得昔年的事是玄凌叫她傷了心,她的一腔赤誠生生被冰水覆滅,然而再覆滅,她對玄凌的心腸終是熱的。因愛,才生哀怨。
我勸解了幾句,只得告辭,扶著槿汐的手在上林苑行走了良久,心思猶被燕宜凄清的身影牽絆不已。上林苑夜風(fēng)寂寂,吹得滿苑枝頭殘葉簌簌發(fā)顫,冬來寒意襲人,也生了蕭條之意。我緊一緊身上的孔雀紋大紅羽緞披風(fēng),足下加快了腳步。有幽幽一縷泣音如脈,緩緩逼入耳中,我疑惑,“這么晚了,是誰在哭?”
小允子忙打了燈上前趨看,過了一盞茶時分,卻見小允子引了一人過來,身段窈窕,麗姿含春,不是瑛嬪又是誰?我見她穿一身粉盈盈的百蝶穿花襦錦長衣,身形略微有些單薄。想是在寒風(fēng)中哭得久了,鼻尖凍得通紅,一雙妙目也微微紅腫著。瑛嬪見是我,嚇得一怔,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兩步,方才想起要行禮。
我一眼瞥見她系在衣襟上的絹?zhàn)右褲窳艘黄?,于是壓住心底的疑惑,關(guān)切道:“天寒地凍的,怎么瑛嬪妹妹一人在這里哭?”
她身子輕輕一縮,怯怯道:“嬪妾不敢在宮中哭泣?!?/p>
我見她如此欲蓋彌彰,愈加溫和道:“快到年下了,妹妹可是想家了?”我轉(zhuǎn)身吩咐槿汐,“等下著人去回皇上,就說瑛嬪身子不適,請她家里人來看看?!遍认饝?yīng)了一聲,我笑問瑛嬪:“本宮擅作主張,不知瑛嬪可還愿意?”
瑛嬪慌忙跪下,“多謝淑妃娘娘厚愛。嬪妾福薄,父母去世,家中已無親眷,所以才被德太妃從府里挑了送入宮來?!?/p>
“哦?”我長眉微挑,“既不是思念家人,本宮卻不知瑛嬪為何傷心了?皇上對妹妹圣眷頗隆,難不成有人為難你么?有什么委屈只管和本宮說就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