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不意她是這樣想,便笑著喂了一片果脯到她口中。夜色更濃,花宜上前又點上幾盞燈,將燈芯挑一挑,爆出一朵小小的燈花。卻聽一把聲音道:“燈花爆了,可是有什么喜事么?”
我轉(zhuǎn)首見是玄凌,笑容愈恬美,“皇上即將再得新寵,又是要做家翁的人了,如何不是喜事?”
玄凌“嗤”地一笑,“此次選秀重在為予漓選妃,宮嬪之事本是充數(shù)而已。若說起來,朕若成了家翁,你也要做人家姑,以后日日被人這樣稱呼,你怕不怕被喚老了?”
我撇一撇嘴,輕笑道:“臣妾哪里配讓齊王妃稱呼‘家姑’呢?皇上與皇后才是正經(jīng)的翁姑?!?/p>
玄凌刮一刮我的鼻子,笑意愈深,“愈加小孩子醋性了,也不怕朧月笑話。”
朧月“撲哧”一笑,做了個鬼臉,自顧自撥著琵琶玩。
他推一推我,“見朕來了也不讓朕坐下,你可越來越霸道了?!蔽倚χ磺樵傅刈屢蛔?,他便靠著我在妃榻上坐下,“說起做家翁的事,有件事朕要聽聽你的意思?!?/p>
我隨手撿過一枚橘子剝著,口中仍不忘和他賭氣,“臣妾能拿什么主意,聽著便是了?!毙枵挛揖U發(fā)的玉牙梳,徐徐劃過我如緞的烏發(fā),像要梳理什么心事一般?!拔绾笥枥靵碚埌玻f是看中了一個叫許怡人的秀女,想納她為妃。朕一打聽,是蘊蓉舉薦的人,偶爾會住她宮里?!?/p>
我一怔,回頭看玄凌,“臣妾知道那個秀女,是隨國公的養(yǎng)女,人是極端正秀氣的。只是……”我看他一眼,“蘊蓉妹妹曾告訴臣妾,要臣妾留她侍奉皇上。”
他“哦”了一聲,淡淡道:“蘊蓉有心了。”他略略有些生氣的樣子,“既然是蘊蓉為朕準備的人,予漓怎的看中了。這孩子確是不知好歹?”
我遞了一瓣橘子給他,輕聲細語,“這事蘊蓉只和我提過,怕是皇上也不知道,皇長子如何得知?至多是機緣巧合罷了?!蔽颐蜃於?,“難為了皇長子來和皇上說這番話呢,看來這許怡人確是有動人心處?!?/p>
玄凌若有所思,“也是,這孩子一向在朕面前怯懦,如今敢來說這個話,倒也難得?!?/p>
我微微頷首,“皇上一直說皇長子氣性不佳,如今看來是很有些氣性的呢。果真男兒有賢妻是極要緊的?!毙韬Γ叭绱苏f來,那許怡人當真不錯。若她能讓予漓有些氣性,朕倒是放心了。”
我忽然斂了笑意,猶豫道:“許小姐是蘊蓉為皇上準備的,怕她知道了要吃心呢。且前幾日皇后已為皇長子安排相看了十幾個最出挑的秀女,還有皇后母家的朱茜葳。”
玄凌輕哼一聲,很是不以為然,“相看不過是幌子罷了,歸根結(jié)底還是為了朱茜葳罷。朕已不許皇后過問選秀之事,可她還是費心不少?!?/p>
我溫言勸慰,“畢竟是皇后親自撫養(yǎng)長大了皇長子,母子情深?!?/p>
“朕也希望是母子情深,皇后隱約和朕提起,朱茜葳姿容雖不出眾,但性情十分和順。”
朧月聞聲轉(zhuǎn)頭,眉心隱隱有怒氣,忿忿道:“母后說得不對!那個朱八小姐很不喜歡兒臣,兒臣喜歡她裙子上的牡丹花摸了摸,她嫌兒臣手臟,趕緊抹了?!彼龜R下懷中琵琶,扭股糖似的往玄凌身上爬,“兒臣不喜歡那個朱八,大皇兄若娶了她,一定也不喜歡兒臣了。”
玄凌一向最疼這個女兒,幾乎氣得發(fā)怔,“童言無忌!看來皇后察人不明,任人唯親了。她既然嫌朕的帝姬手臟,自然也很嫌棄皇家了。朕也不會勉強她!”
“那么蘊蓉那里……”
他冷道:“朕曉得蘊蓉的心思,她千方百計舉薦佳麗給朕,無非是要朕不要冷落她,朕會善待她,無須她費盡心機!”
我溫婉依在他臂膀上,“蘊蓉是有心人,最體貼皇上的心思,皇上看重皇長子選妃,若有合意的人選,她必是肯的?!蔽覔u一搖他的手,“只怕皇上到時見了許怡人會不舍得?!?/p>
玄凌繃不住笑,“別說玩話。隨國公的養(yǎng)女,門楣不算特別高貴,然而朕是看重她能讓予漓有心性些,其余都不是要緊事。等選秀那日朕再好好看看,若真是好的,朕自然允準?!?/p>
窗外雨聲沙沙。我伏在他胸前,靜靜想,這雨真好,原本隔得渺渺無極的天與地,就這樣連在一起,難舍難分。恰如緣分與人為,隨意一牽,便是一段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