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隨手一招,出來的正是許怡人,一色櫻子紅對襟碎梨花綃紗新衣,底下月白色水紋綾波裥裙,橫挽一支梅花銀珠長簪,清爽中不失嬌艷動人。
司禮內(nèi)監(jiān)唱道:“隨國公養(yǎng)女許怡人,年十六。”
玄凌聞得“許怡人”三字,眉心一動,便往下瞧去,不覺頷首道:“姿容不錯,年歲也與予漓相當(dāng)?!彼麊柫⒂陔A下的怡人,“可讀過書么?”
怡人不假思索,“《女則》之外,也略讀過《詩》《書》?!?/p>
玄凌想一想,“朕考一考許氏與朱氏,你們各自想好再回答朕?!倍斯暣鹆恕笆恰薄P璧溃骸啊对娊?jīng)》開篇《關(guān)雎》,‘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作何解?”
茜葳略一沉吟,從容不迫道:“詩三百,思無邪?!蛾P(guān)雎》是講后妃之德,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身為賢德后妃,應(yīng)為君主求取淑女,繁衍子嗣?!边@是毛夫子所解《詩經(jīng)》,圣賢所解,必不會有差池?;屎蠛︻h首,端過茶盞飲了一口,頗見輕松之色。
怡人頗為躊躇,只是沉默不語。經(jīng)不住內(nèi)監(jiān)再三催促,片刻,她似下了極大的狠心,鎮(zhèn)定神氣,仰面含笑道:“詩三百,貴在民風(fēng)淳樸,舉止自然。淑女與君子皆出自民間,淑女窈窕,君子見而思之,可見百姓不頑化;君子求之不得,亦不失禮,只輾轉(zhuǎn)苦思,可見民風(fēng)淳厚,并非強取豪奪之人,乃是教化之功。所以臣女以為,《關(guān)雎》只寫民風(fēng),不講后妃之德。民間皆是淑女君子,品格高貴之人不拘于后妃之間,天下又怎會不大治呢?”
玄凌沉吟片刻,含笑撫掌道:“以小禮而見大德,很好?!?/p>
皇后眉心微蹙,輕輕向玄凌道:“聽聞隨國公只有兩子,這許氏是養(yǎng)女,門楣不高。”
玄凌看她一眼,依舊笑著,“皇后心中已經(jīng)先入為主了么?朕求淑女為媳,未必要出身豪門?!?/p>
皇后忙垂首,“那倒不是。”皇后想一想,“皇上不讓臣妾多置喙此事,不如……讓皇長子自己擇選吧,畢竟是他自己的婚事?!?/p>
德妃笑著看了我一眼,轉(zhuǎn)首向皇后道:“其實皇上與皇后拿主意就可以了,何必要問皇長子呢。皇長子終究還是要聽兩位的?!?/p>
皇后略一遲疑,瞧見玄凌看向怡人的贊許神色,眸光倏然一沉,道:“請皇長子自己做主吧?!?/p>
片刻,皇長子已到,皇后溫言喚他上前,為他正一正束發(fā)金冠,“這許氏與朱氏都是父皇與母后相中的,你自己選定了誰,把玉如意交給她就是?!彼嵵囟?,“娶妻娶德,該是你自己拿主意的時候了?!?/p>
予漓握了如意在手,遲疑不定,“還請父皇母后為兒臣做主。”
玄凌蹙一蹙眉頭,“現(xiàn)下不必求誰問誰,你自己拿定主意就是。”
予漓見皇后面無表情,玄凌亦不多言,求助似的看向我,溫厚的面龐滿是優(yōu)柔之色。我溫和道:“殿下去吧。娶妻可是一輩子的事呢,最緊要感情親厚,才能夫妻和睦,皇室祥和?!?/p>
予漓略一躊躇,再不多想,徑自往許怡人身前走去。皇后面色頓時一變,呼道:“漓兒——”
予漓猝然回頭,那股優(yōu)柔神情如浮云再度蔽上眉心。他猶豫著恭順道:“母后有何囑咐?”
皇后和顏悅色一笑,“母后能有什么囑咐,不過是提醒你玉如意重,小心拿穩(wěn)了才是?!?/p>
予漓的沉默似死水般在殿中蔓延,他眼神間無奈之色漸重,輕聲道:“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