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起夜咋辦？”

“用那個?！痹鹣阌檬种噶酥笁?，那里擺著一個高腳的搪瓷痰盂。

說話間水開了。大春拿了三個玻璃杯用開水燙了燙，往杯里放上茶葉沖上開水。袁桂香又拎了一個以前裝涂料的塑料桶，上去拎了一桶自來水下來。仨人簡單地梳洗一下，喝了幾口茶就上街去了。

東方度假村小區(qū)地處老城墻的邊上，出了老城門的遺址就是東山風景區(qū)。可惜老城門在新中國成立后就拆掉了，只有在東山風景區(qū)內(nèi)，還殘存著一段快要坍塌的斷垣殘壁。老城墻宛如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默默地度過它最后的時光。

東方度假村小區(qū)的對面，就是一個大型超市的社區(qū)店，大春他們仨人在超市里很快就把窮花必需的一些用品買齊了。他們找了一家比較干凈的小飯店坐了下來。飯店服務員送上茶水后遞上了菜單。大春挑了菜單上經(jīng)濟實惠的幾道菜：麻婆豆腐、三鮮鍋巴、青椒炒土豆絲和西紅柿雞蛋湯。在等待上菜的間隙里，大春說：“窮花，明天咱當班，抽不開身。你明天自己在附近逛逛也行，幫桂香干點兒活也行。后天咱調(diào)個班，陪你去勞務市場找工作。”

窮花有點迷惑：“去勞務市場找工作？”

“勞務市場就是介紹農(nóng)民工找工作的地方。需要農(nóng)民工的老板去那里招工，要找工作的農(nóng)民工去那里登記。兩下里一湊合就成了?！?/p>

窮花聽明白了：“成。咱明天就先幫桂香干點兒活吧?！?/p>

飯店服務員很快把菜送上來了。上的第一個菜是三鮮鍋巴。在一個很大的盤子里放著剛炸好的鍋巴，鍋巴泛著金黃色，香氣撲鼻。服務員又把大碗里濃濃的三鮮湯汁澆在鍋巴上，鍋巴發(fā)出一陣很輕的刺啦聲。窮花問：“這是啥菜？”

大春說：“這道菜叫做三鮮鍋巴。以前咱吃過，感覺味道不錯，鍋巴又脆又香還管飽，所以今天咱又點了這道菜。聽說當年乾隆皇帝下江南的時候，曾經(jīng)吃過這道菜，感覺這道菜色、香、味都好，還為這道菜賜名‘天下第一菜’?！?/p>

窮花夾了一塊鍋巴嘗了嘗，果然又脆又香又鮮：“咱今天也享受了一回皇帝的口福。”

服務員把菜上齊了，仨人埋頭吃飯。席間無話。

仨人吃完飯，桂香結(jié)賬。服務員說共計四十二塊錢，兩塊的零頭免了，收四十塊錢。桂香付了賬。窮花見這頓飯花了四十塊錢實在心疼：“大春哥，這么一頓飯要花四十塊錢，太不值了。咱到城里一個子兒還沒掙著哪，反倒一下子就先花了四十塊?！?/p>

大春半開玩笑地說：“咋不值了？享受一回皇帝的口福咋不值四十塊錢？窮花，你只要在城里待上幾天就會明白，城里賣苦力的人掙錢不容易，可是在城里花錢很容易。這兒不比咱靠山村，早上一睜開眼就得要開始花錢了，比如早上買早餐、上班乘公共汽車都要花錢?！?/p>

窮花從來沒有當過家，這頓飯使她感悟到了‘當家方知柴米貴’的老話，的確言之鑿鑿。

當晚大春住到保安公司的集體宿舍里，把小房間留給了桂香和窮花。

當天晚上窮花睡得很不踏實。這并不是因為她進入了一個新環(huán)境而不適應，而是在半夜前后，小區(qū)里的先生、小姐們陸陸續(xù)續(xù)地從夜生活場所歸來，汽車駛?cè)氲叵萝噹觳粫r發(fā)出的嘈雜聲吵得她無法入睡。她開始懷念靠山村萬籟俱寂的夜晚，靠山村雖然有些死氣沉沉，但畢竟允許入睡的人做個好夢。她今天在這里想做個夢，哪怕是做個噩夢的權(quán)利也被剝奪了。一直到凌晨兩三點鐘，地下車庫進出的汽車少了，窮花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桂香早已習慣了這種干擾，她上床沒多久就發(fā)出了輕微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