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推移和交往的增多,匡彬愈益感覺出程可帷的強勢。他曾經(jīng)不自禁地把這位新市委書記與自己的前任白逸塵作過比較,發(fā)現(xiàn)兩人頗有幾分相似之處。白逸塵當了多年行署領導,卻似乎一直沒能掌握當官的訣竅,成天一副“包青天”的面孔,在他手下工作,總使人提心吊膽的,生怕出一丁點差錯,因為一旦發(fā)現(xiàn)部下哪件事做得不到位,他總要不客氣地假以顏色,即使是副專員也不給面子。其實白逸塵不是個難侍候的主兒,而且不記人過,往往就事論事,過后就罷,但“雷霆之怒”發(fā)作起來,的確夠嚇人的。從第一次常委會上程可帷對姜大明的態(tài)度看,這恐怕是又一個白逸塵。只是白逸塵嫉惡如仇卻以清廉自持而聞名,曾有一個副局長跑到賓館送禮想接局長的位子,白逸塵不但痛快淋漓地責罵了他一通,第二天還提議地委免掉了他的副局長職務。不知道程可帷在這方面是不是也能像白逸塵一樣留下“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的口碑。
自程可帷上任后,匡彬一直感到心氣不順,倒不完全是因為自己沒能當上市委書記,那件事的決定權不在哈文昆手里,省里沒相中自己,那是官運沒到,像姜大明說的,“寡婦睡覺——上邊沒人”,窩火自然窩火,卻也沒有辦法;心里不痛快的是,提交常委會討論的幾件事程可帷都與自己意見相左。作為市長,匡彬根本沒有力量否決程可帷以市委書記身份表達的意見,相反,市長提出的意見,市委書記卻可以輕而易舉地加以否決。為了不被否決,他只能想方設法為自己的主張尋找理論根據(jù)和政策支持,這樣每討論一件事,他都像是在辯解,而對方永遠占據(jù)著主動權,隨時可以橫挑鼻子豎挑眼。
匡彬想起昨天在程可帷辦公室里兩人研究聽濤苑工程的事。程可帷說,他已經(jīng)找城建和規(guī)劃部門的頭頭談過,對這個項目的情況有了大體了解,既然當初是以“安居工程”名義立項,就不應該隨意改變土地用途,這是個原則性問題,市政府應該嚴格把關才是。騰鰲集團申請將廉租房改為別墅項目,經(jīng)過層層審查,最終是匡彬簽字同意的。程可帷這樣說,顯然是有批評匡彬的味道。但匡彬心里有底,因為騰鰲集團為這件事下了大力氣,不僅疏通了市里各個關卡,甚至活動到省里并得到支持,所以匡彬聽程可帷說罷,笑笑答道:
“程書記批評得對。就濱州市而言,群眾的居住條件不是需要錦上添花,而是需要雪中送炭,當初市政府也是基于這樣的考慮,才決定大面積開展安居工程建設的。但是后來省里注意到這件事,派出一些城建專家前來考察,認為這樣一個上佳地塊用來建設廉租房有些浪費,不如開發(fā)成高檔商品房,對提升城市品位、打造新濱州形象有好處。省住房和城鄉(xiāng)建設廳還特地發(fā)來建議函。為此,我專門召開市長辦公會議,經(jīng)過反復研究,覺得省里的意見不是沒有道理,恰好趕上籌建鯨魚灣港保稅區(qū),考慮到以后來濱州的外商不會少,也需要給他們準備一處條件好一些的生活區(qū),于是便同意騰鰲集團的請示了。說到家,還是騰鰲集團有活動能力,竟然能直接打通省廳的關節(jié)?!?/p>
匡彬介紹著事情的前后過程,話里的意思卻是把責任都推在省里和騰鰲集團身上。
又是省里!程可帷不禁有些惱火,脫口問道:“這騰鰲集團能量不小啊,一個小區(qū)開發(fā)項目,都可以驚動省廳出面說話?”
匡彬笑了:“騰鰲集團的老總是多年的省政協(xié)常委,手眼通天呵?!?/p>
程可帷最后做了讓步,說既然方方面面的手續(xù)都已經(jīng)齊備,再往回改也要造成新的浪費,那就按既定計劃辦吧,但對尚未動遷的那些老住戶,還應給予適當照顧,不能讓人家過分吃虧。他建議增加兩座回遷樓,按小產(chǎn)權房補償分配給那些動遷戶,避免他們由于自身條件得不到滿足而造成新的不安定。匡彬答應按這個思路做一些調(diào)整。
想想程可帷到頭來還是不得不妥協(xié),匡彬心里有幾分得意,姜大明的話雖說難聽,也不是一點道理也沒有,自古便是強龍難壓地頭蛇,你一個外來客,本事再大,也跳不出坐地戶給你劃定的小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