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坐滿黑壓壓人群的劇院中，在演出的最初十幾分鐘里，楊道芳眼睛看著臺上，卻不知道演出的是什么，她眼睛望著臺上，腦中出現(xiàn)的卻是剛才在外邊看見的孫朝陽站在初春的風(fēng)中的身影：孫朝陽高高瘦瘦地站著，柔韌的黑發(fā)在初春的風(fēng)中微微晃動。后來她把思緒從外面拉了回來，眼睛看著臺上，心里想的卻是坐在爸爸左邊的孫朝陽，孫朝陽每一次挪動身子的響動她都捕捉到了，她甚至聽到了孫朝陽的輕微的呼吸聲。同時，不知怎么她敏銳地感覺到，此時孫朝陽望著臺上，心思卻在坐在爸爸右邊的自己身上。

后來他們大概都被臺上的劇情吸引住了，當(dāng)演到李奶奶痛說革命家史時，臺下人群中響起了輕微的抽泣聲，楊道芳用手絹輕輕擦去淚水，偷看了一眼孫朝陽，發(fā)現(xiàn)他正用手偷偷抹眼角。

從劇院出來，楊成業(yè)決定先將孫朝陽送回醫(yī)院交給孫師傅后再帶楊道芳回家，孫朝陽對城市道路不太熟悉，加之街上有時會出現(xiàn)幫派爭斗或游行隊伍，楊成業(yè)不放心孫朝陽一個人回醫(yī)院。

楊成業(yè)載著楊道芳走在前面，孫朝陽騎車在后邊跟著，他們避開了大道，走比較偏僻的行人稀少的小巷回醫(yī)院。一路上楊道芳都不敢往后邊看，但憑感覺她知道后邊的孫朝陽一直在偷偷地看她。走到一個院落外時，從院落中伸出的一樹絢爛的杏花引得楊道芳不由驚喜地叫道：“爸，快看！”接著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紅了臉，她看了孫朝陽一眼，發(fā)現(xiàn)孫朝陽在自行車上正沖她笑。爸爸望了一眼杏花，沒吭聲，仍騎車往前走，楊道芳也把臉扭向前邊。過了一會兒，她聽到身后似乎沒響動了，回頭一看，不見了孫朝陽，忙叫道：“爸，快停車?！闭f著從車后座上跳了下來。楊成業(yè)停下車，看到不見了孫朝陽，也著了急：“這小子，上廁所去了？”他支好車，剛要回去找，就見孫朝陽騎著車子從后面跑過來了，手里拿著一枝剛從樹上折下來的絢爛的杏花，膝蓋上有被墻壁蹭磨的痕跡。從自行車上下來，走到楊道芳跟前，孫朝陽說：“給?！睗q紅著臉把杏花遞向楊道芳。

楊道芳沒接，站著，她聽見自己的心咚咚地跳起來。楊成業(yè)看孫朝陽，孫朝陽沖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里有農(nóng)家孩子的善良和羞澀，他似乎是想用笑告訴楊成業(yè)，他給楊道芳折杏花，只是對他們父女的感謝。孫朝陽可能自己也沒意識到，他的舉動里有掩飾不住的對于楊道芳的喜歡。楊成業(yè)對女兒道：“給你哩，接住吧。這小子，恁高的墻，咋爬上去了?！睏畹婪冀舆^杏花，低著頭一聲不吭地坐到爸爸的車子后座上，再也沒敢回頭看一眼孫朝陽。楊成業(yè)向前騎著車子，心想：這小子要是城市戶口就好了，可惜呀。來到醫(yī)院墻外的拐彎處，他們和孫朝陽分了手，然后楊道芳看著孫朝陽推著車子，向西轉(zhuǎn)過墻角，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