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年以后,每當回憶起這幕畫面時,我的心底都會泛起一絲溫柔。
【洛謙番外】
她轉身離去,艷艷風華。
風一緊,浮起點點塵土,露出了盤錯竹根下的一枚棋,白如玉。
曾經(jīng)我將它放入一片微涼的掌心,鄭重承諾,日后送來,白某定為蘇小姐完成一樁心愿。
其實,八年,她的心愿從未實現(xiàn)。
陽光刺目。
原來茂盛竹林中也有漏洞,射入白光,眼睛澀痛。
我微微偏了身子,那里有清涼陰影,抬起頭,天空格外的明藍。偶然有絲薄的白云游過,閑逸趣態(tài),不禁想起那時的臨崖亭。
驪山大覺寺后的臨崖亭,我一直常去。
俯覽長安,縱橫滿胸,只覺得天下都是我的。
那里有云,似乎伸手可摘;那里有霧,氤氳中花滴露,香沾衣;那里有很久以前的記憶,棋局上我輸給一個婉約女子,給了她一枚白棋。
大約數(shù)年沒去臨崖亭了吧?
我笑了笑,有些事越想越傷情,不如斷了。
啪,一支細竹折裂,它好像也贊同忘卻。
方才蘇婉離去之時憤怒不已,將棋子踩在腳底,用力之大,碾得塵礫沙沙作響,幾片竹葉磨成了碎片。
我蹲下來,細細地扒開白棋周圍的泥土,以及一些邊沿發(fā)黃的落竹葉。
將棋子托上掌心,冰涼入骨。
白棋上有了斷紋,細細密密,淺淺淡淡,不細看也察覺不出。
空氣里突然多了濃郁的牡丹花香,一陣一陣地濃烈襲來,壓抑住了竹葉的清淡浮香。是蘇婉,她習慣擦摻了牡丹花香的珍珠粉,香氣膩人,十丈外也聞得到。
果然眼前有一方玫色長裙,拖曳在地,猶如盛烈牡丹。
她又回來了。
我緩緩站起,余光瞥見指甲內有一層褐泥,是為拈起白棋才有的。
“我忘了,這東西不是你的!”蘇婉鳳眼斜覷我掌心白棋,豐唇翹起,一絲譏誚。
“當然,它只屬于過去!”我淡道。過去的東西如果卡在喉嚨,窒息疼痛,便要碎心一掌將它震出,過去了,就當它不曾存在過。
蘇婉憤極,雙頰青白,一把從我手中奪過白棋:“你能忘,她不能忘!”
她的指甲極長,尖銳之處猶如小刀,刮過我的手腕,皮肉破損。兩道傷痕狹長,隱隱地涌出了血絲:“入宮時,她早已忘卻……”
“你們男人無情,卻要強行推給女人!”
“我倒真希望她忘了,也免得她夜夜流淚日日咳血!”蘇婉慘然苦笑,眼中泛起一絲狠勁:“她撐不住了,去見最后一面?”
那夜,蘇婉來信說,她咳血不止,怕是活不到明日。猶豫片刻,拋下了許多事,潛入皇宮。到底是見上了一面。
鮮血猙獰的錦帕中,她的臉凹了下去,貼著頰骨,燭火映射下隱隱青色,可見單薄血管輕顫跳動。
許久,都沒說一句話。
她安靜地躺著,忽睡忽醒,我坐在錦帳外,一夜未睡。
東方白,她不再咳血,我將白棋留給她:“就此為止吧!”
“不見!”我回道。那一夜,耗盡了最后的回憶,雞鳴時,我當是一生輪回已然結束。而后,是重新開啟的人生。
最后一面是決斷,不見,早斷!
“白子謙,你竟然如此……絕情……”蘇婉吼道,憤怒難言。
我笑:“過往不可追,孰是孰非,何不趁早埋葬?”其實,時光匆忙,很多事情我都記不清楚了,譬如,她為何入宮?
“你是為了書房里的那個女人嗎?”蘇婉修眉高挑:“你怕將軍府的人?”
我沉靜,想起初見到那個女孩,細細描眉,有一種說不清的安好清韻,直透到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