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呆住,雙眼晶瑩閃爍,“啊”的慘叫,頹然倒地,全身蜷縮成一團,臉深埋進雙膝,像是一個尋求溫暖的小孩。
我抖了抖變形的衣袖,恢復(fù)平靜,嘆道:“西泠會被朝廷查封,破弩堡將被軍隊圍剿,皇上會將怒氣發(fā)泄到與我們相關(guān)的每一個人身上。所以我要留下,努力將牽連范圍縮到最小?!?/p>
柳云依舊埋頭,悶聲道:“扶柳,讓我相信你有能力可以保全自己。一月為限,不借西泠之力,在平羅掙下三千兩。這樣二月后我為你湊齊十萬兩?!?/p>
我在柳云的前方空地,坐下,舉起右手,淺笑淡然:“擊掌為誓?!?/p>
柳云緩緩抬起頭,腮旁尚掛有淚珠,閃閃的,與月芽彎的眼一同明亮。
清脆聲響,擊掌為誓!
柳云恢復(fù)了慣用的可愛笑顏,酒窩甜膩膩,嗓音軟糯:“扶柳,其實上個月余杭換了知府,他新官上任三把火,查抄了一家西泠暗地操控的鋪子,說是掌柜的匿藏欽犯?!?/p>
我略驚,皇甫朔已經(jīng)開始全面撒網(wǎng),果真的手段高強,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心神,他幾月以來,卻不曾向平羅下手,定是無法直接打擊上官家與洛謙,所以只能在邊緣動手。
“嗯,以后請人小心些,便沒事了?!蔽逸p聲回道,然后收拾起滿屋的狼藉。
“可我想與鼎鼎大名的丞相大人會上一會!”柳云嘻嘻一笑,亮瞳里滿是戲謔閃過:“要商人投錢,總要先驗一驗貨物如何……”
我停止整理地上的賬本,斜仰著頭,抱緊了懷里的一堆賬冊:“這是我下注的貨物,與你無關(guān),不用云表哥操心去驗了?!?/p>
“哪里?”柳云笑著低下頭:“柳兒妹妹,不要忘了十萬兩是要從我手中流過的!”
我垂下目光,賬冊漫出一股陳年的腐味:“好吧,今晚你到百草居來?!?/p>
百草居幽寂庭院中,皓月當(dāng)空,柳云施施然而來。
“知道柳兒妹妹一向小氣,絕不會請人喝酒,所以我特意帶了一壺祁山的黑澤酒?!绷菩Σ[瞇地將一瓶大肚黑瓷押上藤桌,衣袖帶風(fēng),竟有幾分西北豪氣。在洛謙對面坐下,他脖子前曲張望了一眼桌面,嘖嘖道:“果然沒有料錯,就只有幾碟清淡小菜和一杯無味寡茶!”
我端起茶碗,茶水碧漾,映上月光說不出的清泠:“還是茶水養(yǎng)生?!?/p>
“一生留名,數(shù)十年足矣,要那么多年賴活著作甚?”柳云眼波如潮水涌起,瞥向洛謙,咄咄逼人:“所以男人終歸是飲酒的豪爽!”
“不想柳二公子也是個性情中人,洛某今夜陪柳二公子不醉不歸!”洛謙面色如常,淡淡笑著,將茶碗中的清水盡數(shù)灑出。
“好!”柳云亦是潑了碗中茶水,開啟酒瓶,灌滿了整碗茶杯。
酒香濃烈,夾雜著山林甘醇氣息,我望了一眼碗中酒水,不禁一驚。這酒水竟然發(fā)黑,像是墨汁融在水中,細微顆粒沉浮其間?!霸趺催€有黑色的酒?”
“沒有這獨特的顏色,怎會被稱作黑澤酒呢?”柳云已同洛謙飲了一杯,白皙膚色微然嫣紅,他眼眸兒一轉(zhuǎn),盯著我湛湛有神:“柳兒妹妹不知吧?傳聞祁山黑澤酒是當(dāng)年審食其特意釀造的,只為搏呂后一樂!”
“真有這個傳聞?我倒要試一試!”我也騰出茶碗,緩緩地注了一杯黑澤酒。細小抿上一口,微甜,帶有山果的清爽之感,忍不住又飲了幾口?!翱邶X留香,難怪當(dāng)年呂后也愛喝!”
“洛相與審食其同位,怕是更能體味其中深意吧?”柳云桃花眼一瞇,媚如絲卻寒似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