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才去郵局關說了老半天,有嘴講到無涎,那郵局局長就是堅持沒有缺,不肯讓阿嘉在那邊當個雇員,沒想到晚上就來通知,說要阿嘉明天去上班,還問他有沒有自己的機車。
一打聽之下,原來是茂伯出了車禍,被人發(fā)現(xiàn)連人帶車栽在田里,送醫(yī)治療后是沒什么大礙,但現(xiàn)在腿上了石膏送不得信,郵局機車也摔壞了,所以現(xiàn)在才得把阿嘉的車先弄成綠色,暫時代替。
王愛娥從屋內(nèi)走出,拿著剛剪縫好的綠套:「來,好了?!顾龓桶⒓伟丫G套套在車身上。
洪國榮看得出來,阿嘉有了工作,讓她放心多了,但是,他轉頭看向阿嘉,很明顯的,他根本不想做這份工作。
父母親總是為小孩著想,但是又往往從自己的立場出發(fā),疏忽了小孩子自己真正的需求,洪國榮年輕的時候是個叛逆的孩子,他很清楚這點。阿嘉玩音樂玩了半輩子,會像這樣行尸走肉,也是因為失去了音樂,要他當個郵差是不可能讓他快樂的。
還得幫他再想想辦法才行,洪國榮忖道,但是,在恒春這個地方,有什么搞音樂的機會呢?
他手下阿清,現(xiàn)在也是鎮(zhèn)民代表之一,就好幾次拜托他安排表演機會給他朋友——那個在機車行工作,叫水蛙的?——阿清說,水蛙以前在軍中就是藝工隊的鼓手,退伍后,往返臺北、基隆,在餐廳、酒店及夜總會打鼓演奏,但是他和聲色犬馬的場合實在格格不入,后來警方掃蕩特種場所,表演機會也跟著減少,他就索性回恒春,接下他那老榮民父親在省道上的那家輪胎店,后來,他父親過世了以后,不知怎的,輪胎店也收起來,跑去別人的機車行上班。
阿清講了好幾次,說水蛙真的很有一套,讓他就這樣埋沒太可憐了,麻煩幫他找個表演機會,阿清這樣跟他一再請托,洪國榮也覺得不好意思,但是實在是有心無力。
現(xiàn)在輪到他自己要傷腦筋,但是他還是一點腹案都沒有。
第二天,洪國榮帶著滿腹心思,走進鎮(zhèn)長辦公室,鎮(zhèn)長當初是在他的支持下選上的,某種程度上可說是他的白手套,雙方早有默契,這一屆要讓洪國榮這個地下鎮(zhèn)長「真除」——選上真正的鎮(zhèn)長——鎮(zhèn)長的任期將屆,今天他就是來提醒這件事。
「放心啦!」鎮(zhèn)長說,「我早就放風聲出去嘍,講你會接我的位。」
「什么我給你接,」洪國榮高聲道,「耍政治我是比你較久呢,我給你接?本來這鎮(zhèn)長的位是讓你先坐的……」乍聽之下粗魯無禮的措辭,算是一種「外交辭令」,高調的接受,又強調自己的實權與面子,就如同他雖然不是鎮(zhèn)長,卻正坐在鎮(zhèn)長的位子上,反而是鎮(zhèn)長坐在客席,也是一樣的道理。
剛好秘書拿著一份公文走了進來,說:「鎮(zhèn)長歹勢,這份人趕欲頓印仔。」鎮(zhèn)長便道:「妳先給囥在桌仔頂就好?!?/p>
秘書把公文拿到鎮(zhèn)長桌前,洪國榮伸手要去接,宣示他地下鎮(zhèn)長的主權,沒想到秘書是鎮(zhèn)長的人,她依鎮(zhèn)長的話把公文就放在桌上,讓洪國榮頓覺面子掛不住,只好尷尬的說:「囥咧就好,囥咧就好?!箮妥约捍驁A場,然后又大剌剌的把秘書放到桌上的公文直接拆開來看,意有所指的抱怨道:「頓印仔頓印仔,哪有許呢多印仔欲頓?!?/p>
「你若欲學做鎮(zhèn)長,就要先學會曉頓印仔?!规?zhèn)長也不是省油的燈,乘機輕輕的酸了他一下。
或許是心中擺著阿嘉的事,洪國榮今天處處落居下風,正想說些什么,但一看到公文的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