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真的已離棄了我們?馬加利修士抬著那具靈柩,心里還是茫然不知所措。仿佛走在一片濃霧中,每踏出一步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即使踏上的是塊堅實的土地,可誰知道前面究竟是坦途還是萬丈深淵。
窗外又是一道閃電,映得四處一片慘白。窗子早已破損,一直沒能修繕,雨水從窗子里飄進(jìn)來,地上也打濕了一片。馬加利修士突然覺得指尖傳來一陣顫動,他急道:“卡西諾修士,你不要晃啊。”
卡西諾修士走在前面,突然身子一震,猛地站住了。馬加利修士一陣心慌,也站定了,卡西諾修士轉(zhuǎn)過頭道:“你……你真覺得在晃動?”
他的臉白得幾乎不像個活人。他的顴骨原本很高,在臉頰上投下一片陰影,一縷金黃色的頭發(fā)濕漉漉地搭下來,好像在這短短一瞬間老了十幾歲。馬加利修士看著這具靈柩,打了個寒戰(zhàn)道:“你沒有晃?”
“放下!”
卡西諾修士不由分說,把靈柩放在了地上。靈柩壓在地上時發(fā)出了“咣”的一聲,這時一聲悶雷滾過,好像連這雷聲也是靈柩發(fā)出的。馬加利修士只覺身上一陣刺骨的寒意,他低聲道:“有什么不對嗎?”
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卡西諾修士一把把蓑衣脫了下來,他里面仍然穿著黑色的修士袍,修士袍被雨水打濕了貼在身上,顯得形銷骨立。他一把抓住胸前的十字架,大聲道:“馬加利修士,快拿圣水!”
銀十字架在他掌中那么小,卻又亮得刺眼,而那靈柩放在地上后,卻像是還在馬車上一樣不住顫動,馬加利修士渾身一震,道:“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圣水!”
卡西諾修士沒有理他,手上拿著十字架走到靈柩邊。此時靈柩還在顫動,好像里面有什么東西要頂開棺蓋沖出來,他把十字架按在靈柩蓋上,喃喃地念道:“以圣父圣子圣靈的名義,神啊,請保佑我們這群罪人?!?/p>
十字架放在棺蓋上,靈柩一下不動了。馬加利修士正端著一碗圣水過來,他小心地走到卡西諾修士跟前,道:“卡西諾修士,那到底是什么?”
卡西諾修士右手仍抓著十字架按在棺蓋上,他伸過左手接過圣水,低聲道:“那是撒旦?!?/p>
他正要將圣水澆在棺蓋上,手中的十字架突然像燒紅的鐵塊一樣發(fā)亮,卡西諾修士嘴里發(fā)出了一聲痛苦的叫聲,身子一晃,手中的十字架也扔了出去。
馬加利修士吃了一驚,他扶住卡西諾修士道:“怎么了?”
“抓住,看在上帝的分上,抓?。 ?/p>
卡西諾修士因為疼痛,身體也像一只蟲子一樣蜷縮起來。他的右手掌心出現(xiàn)了一個十字形的印跡,像是被燒紅的鐵塊烙出來的,傷口發(fā)黑,深入肌里。那碗圣水還放在靈柩上,被震得不住跳動,里面的水不時漾出來,滴在棺蓋上時又一下化成了白汽,如同滴在一口燒得滾燙的鍋子里。馬加利修士咬了咬牙,也抓起胸前的十字架,喃喃地道:“以圣父圣子圣靈的名義……”
他還不曾念完,耳邊突然聽得“嚓”一聲,一只手穿破棺蓋伸了出來。靈柩是用很厚的杉木打制的,四周都敲著大釘,但此時卻如同紙糊的一般裂開了一道口子。
那只手因為是向上伸著,袖子也掉落下去,上面布滿了蚯蚓一樣的青筋。卡西諾修士不曾防備,被這手一把抓住了胸前的衣服,登時拖向靈柩前。他嘴里發(fā)出了慘叫,嘶聲道:“馬加利修士,救救我,看在上帝的分上!快把圣光拿來!”
馬加利修士驚得目瞪口呆,怔了怔,急沖到龕前,伸手在圣像后去開一扇小門。門上的鎖因為年久都已銹蝕,他擰了半天才算打開,從里面取出了一個圣光。圣光是也里可溫教的尋常法器,只是這具圣光不同尋常,在三一寺里已藏了數(shù)十年,馬加利也沒想到會有重新取出來的一天。此時卡西諾修士已經(jīng)有半個身子被拖進(jìn)靈柩,馬加利修士見此情景,搶上前去,將圣光重重壓在了棺蓋上,伸手一把抓住卡西諾修士。
“砰”一聲,靈柩頓時定了下來,但棺中伸出的那只手力道不減,已將卡西諾修士拖到了靈柩邊??ㄎ髦Z修士的臉沒入了棺蓋的破口中,嘴里還在慘叫著,聲音已然發(fā)悶。馬加利只聽得一陣碎裂聲,也不知那是卡西諾的骨節(jié)還是棺蓋破碎時發(fā)出的,他嚇得魂飛魄散,只是拼命抓著卡西諾修士。突然手上一松,馬加利猛地坐倒在地上,卡西諾重重地壓在了他身上。他翻身起來,叫道:“卡西諾!卡西諾!”但馬上倒吸一口涼氣,什么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