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記震來得快,去得也快,可是卻不曾聽到雷聲。赫連午抬起頭,卻見無心臉色忽然變得極其凝重,平時的輕佻儇薄已蕩然無存,心頭一動,暗道:“咦,這牛鼻子換了個人?”道:“牛……道長,發(fā)生什么事了?”
地面又是一震。這一記震動更加劇烈,屋頂?shù)耐咂灿幸恍┍徽鹇湎聛?。此時已經(jīng)睡下的僧侶都已鉆出房來。這些和尚素常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此時衣衫不整,面如土色,在暗淡的燭光下,一個個倒更如剛從餓鬼道中逃出來的孤魂野鬼。他們一個個交頭接耳,想不通出了什么事,勝軍寺中幾乎與一個菜市場相仿。這時一個和尚忽然高聲道:“要地震了,五明大師要大家速速到外間避難!”
這人聲音甚響,周圍頓時靜了靜。赫連午心道:“真是位有道高僧,勝軍寺也不愧為名剎?!蹦闹铑^未落,寺中便如一鍋煮開了的水一般,暴發(fā)出一陣哭叫。那些和尚原本就是驚弓之鳥,聽這人一喊,場面更是混亂,操起細(xì)軟爭先恐向地向門外沖去。和尚雖說四大皆空,五蘊(yùn)也是皆空,但刺桐本就繁華,各人佛財(cái)?shù)褂胁簧?,隨身帶的包裹大的幾乎有鋪蓋卷一般,小的也有個提籃大小。這般一來,更是混亂不堪,混亂中只聽得大殿上又是一聲巨響,震得屋瓦都沙沙作響,似乎整個屋頂都要塌下來,和尚們更是嚇得魂不附體,在門口擠作一堆,恨不得背生雙翅飛將出去,唯恐后人。
赫連午茫然不知所措。勝軍寺有大小僧眾百余人,擠在一處時,著實(shí)可觀。方才這一聲巨響中,他隱約聽到一個女子驚叫之聲。勝軍寺中的女子若不是和尚暗藏春色,就只有莎琳娜一個人了。他心中一慌,運(yùn)起天地聽功夫細(xì)細(xì)聽來,卻又聽不到了,倒是聽得無心喃喃道:“是有人提前發(fā)動了鬼穴?真這么不要命嗎?”他心中大奇,剛要問鬼穴是什么,無心道:“赫連兄,事情有變,你快走吧,我一個人護(hù)不了你周全?!?/p>
赫連午本已有奪門而出的念頭了,一聽無心這般說,胸中豪氣大增,笑道:“無心道長太小看我了。我神劍赫連氏一門,名動江湖,行俠仗義,除暴安良,什么時候會臨陣脫逃的!”他本來已經(jīng)朝著大門口了,此時卻從背后取下劍囊握在手中,大踏步向大殿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無心苦笑了一下,喃喃道:“宗真大師,你可要快點(diǎn)來啊,我可支撐不了多久?!?/p>
此時正交五更,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時刻,而一個大殿更是暗無天日,仿佛浸在濃墨之中。
站在大殿門口,赫連午心頭一震,不敢再踏進(jìn)去。大殿中原本有長明燈,此時燈火俱已熄滅,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見,一股香燭的味道中還帶著一股淡淡的腥臭,讓人極不好受。他探進(jìn)頭去,叫道:“莎姑娘,你在里面嗎?”心中惴惴不安,既盼著莎琳娜就在眼前,又怕她真在里面。頭剛探進(jìn)去,黑暗中一陣厲風(fēng)刮面而過,堪堪掃到赫連午的鼻尖,帶著一股惡臭,中人欲嘔。他大吃一驚,還沒回過神來,只覺后頸一緊,卻是無心一把拎住他的衣領(lǐng),將他拉了出來。
一出來,赫連午大大喘了兩口氣,小聲道:“那是什么東西?”方才這大殿中仿佛有一頭兇猛之極的妖獸,他心中極是擔(dān)心那是莎琳娜變的。無心卻從懷里摸出一道符來,小聲道:“張嘴?!焙者B午不明何意,還是將嘴張開了,無心手一翻,貼在赫連午嘴上,赫連午只覺一股熱氣從嘴里涌入胸中,嚇了一跳,道:“你給我吃了什么?”無心卻掩住他的嘴,小聲道:“別說話,進(jìn)去!”輕輕一推赫連午,兩人同時進(jìn)了大殿。
這回進(jìn)去,那股惡臭已覺淡了許多,而且大殿里竟然有少許光亮,依稀可以辨認(rèn)了。赫連午忽然見大殿當(dāng)中影影綽綽有個人影,他睜大了眼,驚得不敢作聲。
那人圓顱直裰,赫然正是五明!
赫連午見五明救醒莎琳娜時,渾然是個有道高僧,心中極是敬服。但此時的五明卻已完全不同,在黑暗中雙眼放光,正如猛獸一般往四周巡視。只是他對赫連午與無心渾若不見,掃到他們這邊便又轉(zhuǎn)了過去。而在五明腳下,有一個橫在地上的黑影,從中露出一只雪白的手來,手中還抓著一具燦然生光的圣光。
是莎琳娜!赫連午只覺腦子里一陣炸響,幾乎要喊出來。他見無心正小心翼翼地向五明走去,每一步踏出時都極為謹(jǐn)慎,心知若是喊出聲來,那是害了他,這聲喊到了喉嚨口又硬生生吞下。
無心繞著五明走了一圈,每走幾步,又彎腰往地上放了些什么東西。赫連午見過無心的本事,心知這道士法術(shù)武功皆是甚強(qiáng),竹林中那敵人如此奇陣也困不住他,心中有了三分信心。見無心走完一圈,直起身子來,已知他布置完畢,馬上就要發(fā)動,暗中舒了口氣。
他卻不知無心心中正在暗暗叫苦。原本計(jì)劃得滴水不漏,此事在六陰日發(fā)動,明日宗真大師便會趕到。哪知竟然提前了一天?,F(xiàn)在孤掌難鳴,他實(shí)在不知如何是好,心慌之下,這個地戶金鎖陣布到最后一處,腳忽地一崴,一個踉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