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4月22日　周日　晴　大連 06：00H

今天白天，母親的狀態(tài)相對穩(wěn)定。

晚飯臨行前，看到媽媽無神的目光在張望，對聲音有了尋找的游移。說實話，那種眼神對常人來說是沉悶的，但對于處在生死邊緣的媽媽來說，那是一種生命的跡象。

妹妹欣喜若狂地告訴我，爸爸來了一小時，媽媽始終牽著他的手不放。這情景讓人想起《牽手》和《最浪漫的事》兩首歌中的唱詞……

父母結婚58年，作為子女，我們從沒見過二位老人爭吵打罵。這在正常人家?guī)缀跏遣豢赡艿摹?/p>

媽媽剛強的性格卻被善解人意的秉賦壓抑著。其實，在家庭生活中，用公平的天平去衡量，對媽媽不公平的事兒不勝枚舉。然而，就是那些讓婦道人家平地起風波的家庭瑣事，媽媽居然都能忍讓，維護了全家的和睦相處。

在漫長的守夜中，我和燕文歷數(shù)著從記事起看到和聽到的對媽媽的不公平，仿佛是在開一場替媽媽打抱不平的控訴會……

“忍”為心上一把刀。忍是對人的性格和為人處事的試金石。媽媽，是忍耐和謙讓的典范。其實，她沒有受過多少儒家教育，也沒有受過心理訓練。媽媽是從姥姥的秉性中繼承了中國女性的傳統(tǒng)美德。

對姥姥的印象在我記憶中幾乎為零，依稀記得姥姥仿佛是死于腦中風。她出事的當天早晨，我好像在屋外院子里玩耍。姥姥是在去茅房的路上，跌倒的……

此外，就毫無印象了。

小時候，媽媽時常提起姥姥，好像從未說過姥姥的不是。相反，姥爺?shù)故且粋€被媽媽經(jīng)常批評的對象。記憶中的姥爺確實是一個不被晚輩們喜歡的人。印象中，他是個老氣管炎，每天早上起來要不停地咳痰，睡覺時打鼾的聲音很響。

這些支離破碎的記憶似乎不能解釋為什么媽媽的一生能贏得所有認識她的人的敬佩。一個識字不多、幾乎沒有進過學校的舊社會過來的農(nóng)村婦女，卻有著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現(xiàn)代女性所難以企及的德行。

媽媽受人尊敬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她不像一般女人那么嬌慣、軟弱、依賴、小氣，喜歡說長道短、流短蜚長，計較得失。

據(jù)說，父親離開老家是為了躲避服兵役來到大連打工。那時，年輕的母親不到25歲，卻承擔了全家?guī)资谌?、老少四世同堂的生活重負。土改之后，剛剛分得土地的爺爺憑著年富力強、精明能干，買房置田，不僅還清了太爺留下的債務，而且還雇人來家種田。

媽媽是家里的“大伙計”，家里家外一肩挑，上有八十多歲的太爺，下有初生不久的我。據(jù)媽媽說，她天天都要伺候太爺、太太，洗衣做飯，又要和伙計一起下地干農(nóng)活。晚上，還要參加各種村里召開的支前、婦救會等會議。

新婚不久的媽媽，沒有新婚燕爾的浪漫與幸福，有的卻是無休無止的家務勞作和瑣事。一個大家庭里需要照顧的是十多個幾歲到十幾歲的兩代孩童、兩位八十歲左右的老人和四五十歲的公公、婆婆。媽媽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帶著一身的疲倦和新婚的年輕女人所不應空守的寂寞，孤獨去做那些干不完的農(nóng)活與家務。

晚年回憶這些歲月時，她只是淡淡地說：“年輕時，總也睡不夠，兩頭不見白日。咱家一年到頭總有干不完的活兒?！?/p>

“年輕時，有的是勁兒，伙計們干活兒都不如我?！?/p>

“要生你的那天下午，連忙把黃瓜架插上，把晚上用的柴火抱進屋，才去坐月子。”

……

兒時的我和后來長大成人的我，聽到這些不曾記得的往事，卻從來沒有設身處地去想過。

如今，凝望著奄奄一息的母親，試想一個懷胎十月的孕婦要去干完那些農(nóng)活和家務才能去生孩子，該是何等的委屈和無奈??！

媽媽，你是一個讓人敬佩的母親！

生命的時間，對于這樣一位可敬的母親來說，可能是屈指可數(shù)了。再好的條件、再真的孝心，您已經(jīng)無法體驗和感受了。但是，作為您的兒女，會用天下最能奉獻孝心的方式，陪伴您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放心吧，媽媽。妹妹們?yōu)槟龅模屛覟橹袆?。即使您走了，也不必牽掛。我們都是在您的偉大品格熏陶中成長起來的，我們定會秉承您的品格去走完自己的人生。

今夜的黑暗又一次過去，曙色已在窗外初現(xiàn)。人們常把曙光比作希望和預示希望的代名詞。曙色是光的先兆，是光的折射。希望和曙光連接在一起，我們將為媽媽祈禱生命的曙光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