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宜一笑不語，只剝了柑子道：“新貢上的冰糖柑，想必很甜，娘娘嘗嘗吧。”

我才拈過一瓣要入口，卻見槿汐步履匆匆進(jìn)來，附在我耳邊道：“安貴嬪在景春殿暈倒了?！?/p>

我“唔”了一聲，道：“太醫(yī)去瞧了沒？是受了今日的驚嚇還是衣食不足？本宮可沒有在衣食起居上苛待她。”

花宜揣測道：“會不會是她裝病博皇上的可憐？”

我斷然搖頭，“皇上已覺她不祥，若再有病痛，更不會垂憐了?！?/p>

槿汐悄聲道：“太醫(yī)都到門口了，安貴嬪就是不讓瞧，但聽去請?zhí)t(yī)的小宮女說，安貴嬪是節(jié)食過度。”

“節(jié)食？”我疑惑，“她好好的節(jié)食做什么？”

槿汐在我耳畔道：“奴婢聽說安貴嬪自失寵以來，于無人處日日苦練‘驚鴻舞’?！?/p>

我驀地一怔，驟然噙了一縷散漫的笑意，“難為她這番苦心！她嗓子已壞，失了歌喉便失盡得寵的根源，如今苦心孤詣另謀以舞復(fù)寵也是情理之中。”

槿汐蹙眉道：“娘娘回宮前皇上對安貴嬪已是恩寵有加。若非安貴嬪出身低微，恐怕今日早已經(jīng)封妃。如今雖已失寵，卻又這樣著意迷惑圣心力圖與娘娘爭寵，恐怕不易應(yīng)對啊?！?/p>

我取了一片柑子慢慢吃了，方閑閑道：“驚鴻舞原本是仙逝了的純元皇后所創(chuàng)，昔日我也舞過。只可惜我如今甫生育完身子臃腫，再不能作此舞了。安陵容也算是有心，竟想出以此來爭寵，果然狡黠?！蔽以谇逅镤揭讳秸戳烁套又氖种?，冷笑道：“只是我怎容得她如此！”

“雖然她是不祥之身，皇上未必會理會她，可是凡事難保萬一……”槿汐微露憂色，“娘娘可要如何應(yīng)對？”

我兀自輕笑，“根本就不用應(yīng)對，她這是在自尋死路?！?/p>

槿汐不解：“奴婢愚昧。”

“這‘驚鴻舞’講究的是意態(tài)輕盈，身姿翩躚若流雪回風(fēng)之驚鴻，取柔美飄逸之態(tài)，沒有七八年功夫必然不成。且要求舞者身段纖細(xì)，柔若無骨，這更非一朝一夕可以學(xué)得。安陵容雖然纖弱，可數(shù)年養(yǎng)尊處優(yōu)下來怎還有輕盈之態(tài)？難怪要出節(jié)食這一招了。只是面黃肌瘦，又何來翩翩驚鴻的美麗可言？”

槿汐眉頭舒展，笑道：“娘娘說的是?！?/p>

“可是節(jié)食既損容貌又不能立刻見效，恐怕她現(xiàn)在也是心急如焚吧？”我把剝下的柑子皮一瓣一瓣拋進(jìn)香爐里，空氣中迷漫著馥郁醒神的清新柑香，輕輕道：“其實(shí)也有立竿見影、即刻見效的法子，如果有人告訴她，她必定如獲至寶?！?/p>

“那咱們可不能讓她知道這法子?！?/p>

“不。咱們偏偏要讓她知道。”我見槿汐面帶疑惑，微笑道：“昔日趙飛燕得寵于漢成帝，身姿輕盈能作掌上舞。其實(shí)哪里是真的身輕若燕，不過是服用了藥物之故。那種藥物便叫‘息肌丸’，把它塞到肚臍眼里融化到體內(nèi)，可使肌膚勝雪，雙眸似星，身量輕盈，容顏格外光彩照人——只不過有一味麝香在里面?！?/p>

槿汐已然明了，憂慮道：“奴婢自會想法子讓安貴嬪知道這一秘方。只是麝香一味大損女子軀體，不僅會使人不孕，即使有孕也會生下早夭的孩子。安貴嬪甚懂香料，只怕瞞不過她?！?/p>

我垂眸一笑，“我知道瞞不過她，也不想瞞她，你只要使人讓她知道這方子就行。用與不用，只看她自己的造化?！?/p>

槿汐微微沉吟，“奴婢也耳聞以羊花煮湯洗滌可解麝香陰毒，若她知道這個法子……”

“這個么……”我不覺依依含笑，“你自己去問衛(wèi)臨。只是若當(dāng)真有此神效，昔年飛燕合德手握天下權(quán)柄，怎的煮盡羊花也不見生育呢?！蔽蚁胍幌?，“叫她知道也好，只當(dāng)羊花有效，用起來更肆無忌憚些?！?/p>

槿汐按一按鬢邊珠鈿，垂首微笑，“安貴嬪擅用香料，想來麝香等小巧之?dāng)?shù)用的也不少了。如此十余年間未有生養(yǎng)，安知不是傷了陰騭的緣故。”

我輕輕一笑，看著染得緋紅的指甲，淡淡道：“我在她面前弄麝香真是班門弄斧了，只是我如今同她一樣，都不怕傷了陰騭。”

槿汐忙肅容道：“娘娘載德載福，奴婢不敢。”

為取“鎮(zhèn)心、定志、安魂”之效，內(nèi)殿重重珠簾全系淺粉色珍珠串成，每一顆渾圓大小一般無二，淡淡的珠輝流轉(zhuǎn)，隱約如月華流光。望得久了，人也心平氣和許多。我揚(yáng)手撫一撫面頰，淡淡笑道：“我是無德之人，所以不怕墮了自己的福氣。倒是盼著她能多多積德，修一修來世，免得下了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蔽以俨欢嘌?，只道，“我去看看孩子，你把事情辦好就是?！遍认Ａ艘桓?，忙忙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