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其實(shí)是極無禮的，浣碧在一旁聽得臉都白了，我亦是有些心驚。只是玉嬈把這話當(dāng)做玩笑來說，她口角又伶俐，嘀里嗒啦一串話說得極嬌俏，似黃鶯在枝頭脆鳴。玄凌絲毫不以為忤，一徑只是和悅地笑：“嬛嬛你聽聽，你在口舌上也算是伶俐的，從來無人能占了你的便宜去?？墒桥錾夏氵@位妹妹，恐怕也是要甘拜下風(fēng)了。明明是說宮里不如家里自在，偏偏朕就生氣不起來?！?/p>

我心中暗想，若不玉嬈這樣容貌，換了是個(gè)粗陋婦人在這里說這篇話，玄凌還能這般隨和親切么？于是面上只蘊(yùn)了恬美的笑意，道：“臣妾最怕的就是玉嬈這張嘴。無理尚且能說出三分理來，得了理就越發(fā)不饒人了?！蔽椅⑽⑻崃艘惶?，道，“臣妾老在想，以后要是怎樣一位妹夫才能管住了玉嬈這張利嘴，臣妾才能念句阿彌陀佛稱愿了。”

玄凌目光自玉嬈臉上悄然掃過，落在我身上笑道：“你妹妹才從遠(yuǎn)地歸來，你這做姐姐的就舍得這樣快就把她嫁出去了么？以朕的意思，小姨年紀(jì)還小可再留兩年，慢慢選了好的再說?！蔽掖僬f，玄凌已經(jīng)道，“小姨不是嫌宮里頭拘束么，朕想起來今日老九進(jìn)宮來了，正和朕說起天氣好要去明苑比箭，淑妃可有興致陪著朕去觀賽，小姨也同去吧?！?/p>

玉嬈本是少女心性，方才嘴上說得厲害，可是一聽見能去明苑觀看騎射，眼中不禁躍躍欲試，口中卻道：“什么老九不老九的，若是箭術(shù)不好，臣女才不要看?！?/p>

我于是含笑道：“妹妹這是答應(yīng)了。皇上的主意甚好，九王爺也是難得進(jìn)宮的呢。那就容臣妾和玉嬈更衣，以便陪伴圣駕?！?/p>

浣碧扶了我進(jìn)內(nèi)室更衣，趁人不備，湊在我耳邊輕輕道：“小姐，看皇上的神情似乎對(duì)三小姐……”

我換上一件晚煙紫綾子如意云紋衫，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我如何看不出來，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自那日我在昭陽殿受辱，皇上一見她……”我銀牙微咬，“我已經(jīng)深陷在這不見天日的去處了，不能再耽擱了我的親妹妹?！?/p>

浣碧道：“小姐既已拿定了主意，那么就不得不防，得早作打算了。”

浣碧在我臂間挽上雪色的鏡花綾披帛，我道：“我也想打算，只是才把給玉嬈留心夫婿的意思一露，皇上就拿那樣的話堵我的嘴?！蔽阴久嫉?，“眼下也只能見機(jī)行事?！?/p>

浣碧也是無法，“若是皇上真拿定了主意要三小姐進(jìn)宮，咱們也不能抗旨呀。再說皇上要是鐵了心，任憑三小姐嫁去誰家也翻不出皇上的手掌心去。這事可十分糟糕?！?/p>

我憂心道：“但愿只是我們多心，也但愿皇上只是一時(shí)喜歡玉嬈的爽快罷了。但若真是你說的這般，我也絕不能眼睜睜看玉嬈來受我的苦?！?/p>

言畢出去，玉嬈也很快換好了衣裳出來，玉色繡折枝堆花的襦裙，淺淺的湖綠色窄袖重蓮綾衣，臂間纏繞的披帛是薄薄一縷輕綃，繡著淡淡的一抹織金廣玉蘭花。濃密的發(fā)絲以十二支純銀發(fā)針牢牢束起，針尾皆埋在發(fā)間，只在陽光下才露一點(diǎn)銀亮的光澤，簡(jiǎn)單的發(fā)髻上只有一只通體晶瑩的碧玉鳳釵，是一整塊上好的通水玉雕成，十分明艷。她這樣的韶華妙齡，這樣的裝扮最是清麗動(dòng)人，直如芝蘭玉樹一般。

我心里暗暗發(fā)涼。玉嬈自小就長(zhǎng)得有七八分像我。槿汐曾道我的面容有三分似足已故的純?cè)屎?，那么玉嬈……也有一二分與純?cè)屎笙嘞竦牧?。何況……她還那樣年輕，風(fēng)華正茂更神似純?cè)屎螽?dāng)年吧。

嘴上不說什么，輕輕挽過玉嬈的手，一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