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孔明方才一本正經(jīng)吟誦的模樣,凌忍不住輕笑出聲,又覺不妥,連忙抬手掩住嘴。
孔明不著痕跡地瞅著凌,沒有漏過她方才眸中一閃而逝的精芒,以及她嘴角了然的淺笑,莫非被這丫頭發(fā)現(xiàn)了?
“凌,你往后再不要騎馬了!”周瑜踱到凌身前,口氣嚴峻,像個兄長似的叮囑道。
“呃,這和你有什么……”凌頓時愕然,正要反駁,抬頭卻見周瑜清銳的眼眸直望著她,像要望進她心底般透然,令她不由自主地答道,“好……”
周瑜微笑,目光遙望天際,似有無限悵惘:“那我便放心了……”他偏頭堅定地對孔明道,“我既已離開鄱陽湖,便是有北伐之心,誓不改變!希望先生能助我一臂之力,你我合力同破曹賊!”說罷,伸出了手。
孔明也伸出手,欣然應(yīng)道:“若都督不嫌棄,我定當效犬馬之勞,早晚聽候差遣。”
“啪!”兩只有力的手在空中重重地擊在一起!
雖沒有把酒言歡的豪邁,也沒有壯志籌酬的熱情,這情誼雖不如交顱換頸般深厚,但也可算得上是肝膽相照了。
一個男子的真性情只有在古戰(zhàn)場上,才能真正淋漓盡致地揮灑和釋放,而此二人,無疑是世間少有的奇男子,均才華出眾,在此亂世中叱咤風云,大有作為。
“既如此,今日我們便先告辭了?!笨酌魉砷_手,深深地望了周瑜一眼,遂開口道別。
“來日我便去見主公,商議起兵之事。”周瑜頷首,邊說著,邊將他們送到大門外。
雙方便在門外別過,分道揚鑣了。
回來的路上,在馬車內(nèi),孔明沉著臉,沒再說一句話。凌見狀,也只得閉口不言,兩人間的氣氛詭異得很。
馬車在館驛門口停住,凌利落地跳下馬車,回身便想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凌,等一下,我有話同你說,到大堂來?!笨酌髑辶恋穆曇簦屃枇r定在原地。
凌暗暗地皺了下眉,照理說,今日她受了傷,孔明應(yīng)該早早放她去休息,怎么還會叫她去大堂呢?想著,她回身應(yīng)道:“是?!北汶S孔明進了大堂。
“可知你今日犯了什么錯?”孔明的口氣雖溫和,卻又帶著些許淡淡的惱意。
“呃?”凌有絲錯愕,一時間竟答不上話。
孔明炯燦的黑玉之瞳,隱透著一抹躍動的火焰:“你先是當著那么多文武的面,說張昭是‘大而無用之人’,駁得他啞口無言,令他臉上無光;又去教場與人爭鋒,強行出頭,從馬上墜下,險些丟了性命,如今我們是站在別人的地方,豈能這般放肆?你從何時開始,竟變得如此任性妄為?!”
“我……”凌覺得有些委屈,抿唇不語。她的爭強好勝,孔明一早就知道,為何卻單挑今日出來說呢?何況她并沒出什么大的紕漏啊!
“還有,你是何時與周都督相識的?在這對敵的非常時刻,你為何不告訴我?!”孔明的聲調(diào)漸漸拔高,往日總掛在唇邊的那絲挑著的輕笑也不見了。
“夠了!我不認為我犯了多大的錯誤!張昭等人挑釁在先,我反唇相譏有什么不對?!去馴馬,我只想知道自己能力的極限,算不上強行出頭!”始終保持沉默的凌,終于激動起來,“我與周都督相識,是因為我仰慕他的琴藝,難道這也錯了?!”
“倘若你再這般魯莽,終有一日你會毀了自己!”孔明望著凌那雙已浮起血色的褐瞳,冷漠而堅定地道,“日后你若再犯,我必逐你回草廬!”
“你要趕我回草廬?只因為這些原因?!”凌不懂,一向?qū)λ龑捜萦屑?、呵護備至的孔明,今日卻對她這么絕情,說話毫不留余地。
“既然軍師這么說了,凌自當從命!若軍師沒有其他吩咐,凌先行告退!”說罷,凌霍然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出了大堂。
“唉……”孔明望著凌憤憤離去的背影,長嘆一聲,優(yōu)雅的身軀往身后的長椅靠去。
“軍師,方才你與凌的對話,我都聽見了?!泵芋镁従徧みM堂來,“凌雖有錯,都也只是小過失,且她年紀尚輕,沖動是難免的,軍師不必如此苛刻?!?/p>
孔明方才的態(tài)度,讓糜竺大吃一驚??酌鳠o論對任何人,都是和顏悅色,方才他竟板著臉訓(xùn)斥凌,著實令人費解。
“年輕并不能成為做錯事的借口,凌太容易感情用事,總是率性而為,我不能一再縱容她?!笨酌鏖]眸揉捏著眉頭,“在她未能成熟處事之前,我必須不斷鞭策她。”
“話雖如此,但是……”糜竺欲言又止,他覺得事情并非像孔明所說的那樣簡單。
“我累了,你也退下吧?!笨酌鬏p擺了擺手,仰首靠向椅背。
“是?!泵芋梦⑹┮欢Y,便退下了。
孔明輕吁口氣,起身信步走到窗前。
夜已深,四周寂靜無聲,晚歸的鳥兒此時已酣然入睡,惟有浩蕩的長江水,宛如一條靈之骨,沿著古老的城市輾轉(zhuǎn)騰挪,似要沖天而去,江水撞擊著長滿茂密樹木的山崖,山崖驀然變成了青銅之鼓,它擂動大地,擂動深山,擂動日月星辰,也擂動了火紅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