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小心地掰開孔明仍緊纏在她腰間的手指，徐徐站起身，剛想往前走去，手腕突地一涼，已被一只修長的手完全抓住。

凌一驚，回頭去看，孔明黑寶石似的雙眸已然睜開，正散發(fā)著黎明破曉前般耀眼的光芒。

“你要去哪里？”孔明淡垂著眼簾，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呃……我渴了，想去喝水……”凌微使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卻發(fā)現(xiàn)徒勞無功，只好隨意問道：“你何時醒來的？”

“在你撫上我臉時，便醒來了?！笨酌魑⑽⑿Φ溃稚仙砸挥脛?，凌便又重新跌回他的懷抱中。

“你……”凌才想掙扎，孔明輕柔的聲音隨即傳來：“凌兒，不要再離開我……”

雖然昨晚孔明已說過這句話，那時聽來十分感動，但此時凌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感受，因?yàn)槿缃癫坏貌幻鎸λ讶⑵薜氖聦?shí)，不能再任由情感去支配一切了。

“不，不行的，”凌輕輕搖了搖頭，喃喃道，“你已經(jīng)是有家室的人，不該再對我說出這樣的話……”

“恩？你知道了？”孔明皺了皺俊秀的眉，輕聲說道：“我是已娶親了，但實(shí)質(zhì)上我并沒有妻妾?！?/p>

呃？沒有妻妾？凌立時一怔，別過頭看著孔明，他已恢復(fù)了往日的沉穩(wěn)與從容。

“我早想和你說了，可是上回在柴桑，時間、場合都不對，所以便想回荊州后再說清楚。”

說到這，孔明低下頭定定地望著凌：“但是，我沒料到你為了公瑾的死，會如此冷漠地對我，執(zhí)意不與我回荊州，而這匆匆一別，便是三年?！彼质崂碇璧膩y發(fā)，復(fù)又說道：“既然當(dāng)初不想與我回荊州，如今又為何要回來呢？”

“這個稍后再說，先說你的事！”凌著急地不答反問。

“此事說來話長啊，”孔明徐徐開口，道出一段塵封多年的往事，“想當(dāng)年，我隱居在隆中，潛心鉆研兵法戰(zhàn)術(shù)，積累著治國用兵的知識，轉(zhuǎn)眼之間便二十有五了，此時與我相交甚密的黃承彥先生便前來為其女黃月英說親，”他說到這，稍稍停頓，偏頭望了凌一眼，見她并無太大的驚詫，復(fù)又說道：“我與月英自幼相識，對彼此都已十分了解。而我那時志在邦國，淡泊寡欲，對兒女私情并無太多遐想，且月英賢惠過人，確是可以與我相伴一生的人，便欣然答應(yīng)了這門親事……”

凌瑟縮了下，隨即又恢復(fù)正常：“然后呢？”

“唉……”似感覺到凌的不安，孔明深嘆一聲，將她摟得更緊，“誰料月英還未過門，遂得了急病，很快便……”他的語調(diào)漸漸轉(zhuǎn)沉，“由于月英亡故，黃老先生便前來退婚，但經(jīng)過這次變數(shù)，我已無心再理私情，打算終生不娶，所以并未退婚，反而昭告世人，已娶月英為妻……”

原來如此，難怪她與孔明在草廬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從未見過黃月英，原來黃月英早已不在人世，但既然黃月英已死，那后人傳為佳話的孔明和黃月英夫妻恩愛的故事，又是從何而來？莫非全是文人墨客杜撰出來的？

孔明低下頭，見凌正蹙眉苦想，遂問道：“你在想什么？”

“沒，沒有……”凌撇了撇嘴，“那日我去荊州尋你，在你身邊的白衣女子，又是誰？”

“恩？那日你果然有來荊州尋我……”孔明一愣，隨即便輕笑道，“她是我的小姊?！?/p>

小姊？事實(shí)原來是這樣的……那她這幾年的輾轉(zhuǎn)流離到底是為了什么？所有的疑團(tuán)一瞬間全數(shù)解開，此時此刻，凌腦中一片空白，無法做出任何反應(yīng)。

“當(dāng)日你便是為了這些，而負(fù)氣離去？”孔明又好氣又好笑。

但是，如果真的要留在孔明的身邊，無疑要面對數(shù)之不清的陰暗，或許將來某一天她要與曾經(jīng)親如手足的朋友兵戎相向，而她是否能面對這一切？

人生本就是患得患失，有舍才有得，和孔明在一起，她必須學(xué)會拋棄一些東西，該得時她便得之，該失時她也要狠心地讓它失去……

凌伸手回?fù)е酌?，在這渾厚溫暖的胸懷中，她只感到無比的釋然與脆弱，好像之前所有的痛苦都能在這擁抱中得解放。

“凌兒？你怎么了？”見凌半晌沒言語，孔明輕輕喚道，懷中的人兒依然沒有回應(yīng)，只是將身軀往他懷中深處縮去。

“你不會再離開我了吧？”孔明垂下頭低聲問道，朝露般溫涼的氣息瞬時濡濕了凌的眼瞼。

瞬時，凌感到眼眸里浮起一層水霧，肌膚上似乎滑過一陣微涼的濕潤，充滿著濃郁的芳香，心底蒙上的那層斑駁的憂郁已悄然被孔明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