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個(gè)喂,一個(gè)吃,房中寂然無聲,唯見燭光搖曳,人影轉(zhuǎn)折。待得羹盡,那少女放碗入籃,又取一壺茶,將壺嘴送到陸漸口邊,陸漸喝了兩口,終于忍不住道:“多謝姑娘。”
那少女淡然道:“你不用謝我,這飯是夫人讓我送來的,你若要謝,便謝夫人?!闭f罷并膝靜坐,眼神望著門外,空茫無神。
陸漸忍不住問道:“你也是劫奴么?”少女嗯了一聲。陸漸道:“聽說天部有六大劫奴,嘗微聽幾不忘生;玄瞳鬼鼻無量足,我已見過四個(gè),只有兩個(gè)沒見,你是玄瞳還是鬼鼻?!蹦巧倥溃骸拔沂切?。”
陸漸暗暗點(diǎn)頭,心道:“無怪她眼神奇怪,難不成她的劫力在雙眼?”想著嘆了口氣,那少女道:“你嘆氣做什么?”陸漸道:“那沈舟虛可真狠心,竟將你這么一個(gè)女孩子也練成了劫奴?!蹦巧倥湫Φ溃骸澳怯衷鯓??我是主人養(yǎng)大的,夫人又待我挺好,我做劫奴,也算報(bào)答他們。”
陸漸皺眉道:“難道你就甘心做劫奴嗎?”那少女輕輕嘆了口氣,道:“無主無奴,就算不甘心,又能怎的?”陸漸脫口道:“自然是想法解除黑天劫,回復(fù)自由身了?!蹦巧倥D(zhuǎn)過眼來,露出奇怪神情,打量陸漸半晌,忽道:“你要么是瘋子,要么就是傻子。”
陸漸一愣,卻見那少女又轉(zhuǎn)過頭去,冷冷道:“你既是劫奴,你的主人就沒告訴過你,《黑天書》一旦練成,就無休無止,永無解脫么?!标憹u道:“他雖然說過,我卻不信?!?/p>
那少女怪道:“竟有你這么不聽話的劫奴,你那主人是不是跟你一樣,要么是瘋子,要么是傻子,若不然,怎會讓你這么胡來?”
陸漸搖頭道:“他既不瘋,也不傻,又精明又厲害,不比你的主人差!”那少女道:“我不信,我家主人號稱‘天算’,智謀天下無雙,你那主人怎么比得上?他有名號么?”陸漸道:“他叫寧不空?!?/p>
“寧不空?”那少女抬起瑩白細(xì)嫩的小手,托腮沉吟道,“奇怪,這個(gè)名字耳熟得緊,像是在哪里聽過的。”陸漸道:“他是火部的高手,你是天部的劫奴,在同門那里聽到過也說不定?!?/p>
“或許如此。”那少女點(diǎn)頭道:“難得他還與我同姓?!标憹u奇道:“姑娘也姓寧么?”那少女道:“我叫寧凝?!标憹u笑道:“我叫陸漸。”
寧凝頭也不回,冷然道:“你叫什么名字,與我有什么相干?”陸漸羞得無地自容,一時(shí)悶著頭,再不吭聲。
寧凝目視燭火,坐了一陣,忽地取出一塊手絹,將桌面上的灰塵拭去,雙手枕著臉頰,睡了起來。不一時(shí),想是漸入夢鄉(xiāng),呼吸變得輕細(xì)勻長,燭光在黑暗中將她的半片面龐勾勒出來,輪廓竟是奇美,長長的睫毛也被燭光染了一層融融的金色,衣領(lǐng)微微后褪,露出半截修頸,瑩白細(xì)膩,宛如牙雕玉琢,也被那橘黃色的燈光浸染,有著說不出的溫柔韻致。
陸漸望著這女子睡靨,只覺心中和馨安寧,倏爾燭火搖晃,卻是晚風(fēng)清涼,破門而來,陸漸怕寧凝著涼,微微挪身,擋住風(fēng)勢,那女孩兒睡夢中若有所覺,蛾眉輕顰,更是堪憐。
咻,一只白羽短箭忽地破門而入,直奔陸漸面門。陸漸大吃一驚,未及躲閃,那羽箭波的一聲凌空粉碎,碎片化作點(diǎn)點(diǎn)火光,墜落于地。
陸漸轉(zhuǎn)眼望去,卻見寧凝已然醒轉(zhuǎn),俏立桌邊,雙眼注視門外,一掃茫然,亮若冰雪。
卻聽門外嘻的一聲,沈秀笑道:“好凝兒,你什么時(shí)候也學(xué)壞啦?方才裝睡騙我出手,是不是?”寧凝道:“是又怎樣?你若再來胡攪蠻纏,當(dāng)心我的‘瞳中劍’?!鄙蛐愀尚陕暎Z調(diào)忽而轉(zhuǎn)柔:“凝兒,你越是這個(gè)樣子,我心中便越疼。你這么清靈如水的女孩兒,正當(dāng)摘花為簪,斗草前庭,何苦做出這么一本正經(jīng)、兇神惡煞的樣子,不但辜負(fù)了大好韶光,更傷了天下男兒的心?!?/p>
寧凝默默聽著,目光漸漸柔和起來,悠然坐下,輕嘆道:“你走吧,別在這里甜言蜜語的,我不想聽?!鄙蛐阌挠牡氐溃骸耙擦T,我不說了。好妹妹,能不能讓我陪你坐一會兒,看一看你的樣子,就算,就算一句話不說也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