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漸聞言,定神一瞧,但見自己身處之地,正是那“羅宅”的正廳,不由吃驚道:“你們,你們怎么在這里?”沈秀怒哼道:“這話當(dāng)由我來問才是?!?/p>
沈舟虛淡淡一笑,撤去蠶絲,說道:“我早已疑心倭寇在南京城內(nèi)設(shè)有巢穴,窺探我軍動靜。是以此番假意讓秀兒劫牢,正是欲擒故縱,讓那陳子單逃來此處,然后縱兵合圍,抓住這撥間諜。不料你貿(mào)然跟蹤陳子單,打草驚蛇,我等進(jìn)來時,這所宅邸已是人去樓空了?!?/p>
陸漸聽得羞慚,但覺身子已能動彈,只是兀自酸軟,當(dāng)下起身道:“陸漸愚鈍,誤了閣下大事,如何懲戒,悉聽尊便?!?/p>
沈舟虛搖頭道:“你先說說,在這屋內(nèi)瞧見什么?”陸漸將所見所聞一一說了,在場眾人無不變色,沈舟虛也露出幾分訝色,說道:“我真小瞧這徐海了,不料他膽識恁地了得,竟敢親身犯險,奇襲南京?”
陸漸道:“但那埋伏城外的汪老是誰,他卻沒有說明?!鄙蛑厶摾湫Φ溃骸斑€有誰?自然是汪直汪五峰了,很好,該來的都來了,也省得我天涯海角一個個去尋他?!?/p>
這時忽見燕未歸、薛耳、莫乙?guī)е槐娂资浚呷胩弥?,燕未歸道:“宅子里和附近民宅盡都搜過,并無一人?!毖Χ溃骸斑@里的梁柱墻壁、地板灶臺我都聽過了,沒有地道,也沒有夾層?!?/p>
沈舟虛皺眉道:“如此說來,這伙賊子逃得好快?!彼詠硭銦o遺策,但一夜之間,兩度失算,不由得沉吟良久,方才問道:“莫乙,這座宅子是誰的?”
莫乙道:“這個宅子曾是紹興武舉陳三泰的私邸,四年前以三千兩銀子賣給一個名叫羅初年的鹽商。”
“不消說?!鄙蛑厶摰?,“這羅初年必是倭寇的化名?!背烈髌?,他眉頭一舒,徐徐道:“沈秀,你去義莊里尋一具尸首來,服飾、體態(tài)與這陸小哥相若,再將面孔染成青黑,放在當(dāng)衢之處?!?/p>
沈秀怪道:“這是做甚?”沈舟虛道:“而今第一件事,須得讓那些倭寇以為,這位小哥中了‘陰尸吸神掌’,奔跑未久,毒發(fā)身亡,死在當(dāng)街之處?!?/p>
沈秀恍然大悟,應(yīng)命退下。沈舟虛又道:“未歸,你附耳過來?!毖辔礆w移近,沈舟虛在他耳邊低語片刻,燕未歸一點頭,撒開雙腿,一陣風(fēng)去了。
沈舟虛喝退眾甲士,轉(zhuǎn)過頭來,含笑道:“陸漸,你方才說了,誤我大事,由我懲戒,對不對?”陸漸點點頭。沈舟虛道:“很好,如今我要你更衣易容,留在我身邊,寸步不離?!?/p>
陸漸吃了一驚,但有言在先,無法回絕。當(dāng)下沈舟虛命薛耳拿來一套衣衫,給陸漸換過,又取了張人皮面具,給他罩上,說道:“無論見到什么,聽到什么,你只管裝聾作啞,待我破了汪直、徐海,自然放你?!?/p>
陸漸心性樸直,雖猜不透其中玄奧,但聽如此能破倭寇,也就聽之任之了。
卻聽沈舟虛道:“推我回府。”薛耳應(yīng)聲上前,沖陸漸咧嘴一笑,便推著沈舟虛出了宅邸,陸漸無法,只得尾隨。
此時天色已明,行不多時,便見燕未歸大步流星,趕將回來,躬身道:“主人吩咐,均已辦妥。只是應(yīng)天府今早遇上一件奇案,迫不得已,來請主人相助?!?/p>
沈舟虛道:“什么案子,竟能難住應(yīng)天府的差官?”燕未歸道:“聽說閱馬校場的旗斗上掛了三具尸體,那旗斗離地二十丈,也不知怎么掛上去的?應(yīng)天府的差官既無法取下尸體查驗,又害怕那兇手太過厲害,故而只有請主人出馬?!?/p>
沈舟虛道:“確有幾分奇處,你去府里叫凝兒來?!毖辔礆w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去了。
“天時尚早?!鄙蛑厶撔α诵?,“薛耳、莫乙,咱們?nèi)バ銮魄茻狒[?!?/p>
車輪轱轆,沈舟虛閉目觀心,行了半晌,忽聽薛耳道:“主人,到了。”
沈舟虛張眼望去,但見近處曠地冷清,黃塵不起,遠(yuǎn)處閣樓崢嶸,托起半輪紅日,一竿杏黃大旗凌風(fēng)招展,直入霄漢,旗下掛著三具尸首,隨著高天罡風(fēng),搖晃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