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謝富治插話:“不要這么說嘛,江青和文革小組的同志多次保你?!?/p>
“我不要她保!我是為黨工作,不是為她一個人工作。”
譚震林說著,憤怒地站起來,拿起衣服和文件就往外走:“照這樣搞,讓你們這些人干吧,我不干了!砍腦袋,坐監(jiān)牢,開除黨籍,也要斗爭到底!”
周恩來見譚震林要退出會議,喝令他回來。
陳毅也說:“不要走,留在里邊斗爭!”
陳毅還說:這些家伙上臺,就是要搞修正主義。延安整風的時候,有人整老干部整得很兇,挨整的是我們這些人,總理不是挨整的嗎?歷史證明了誰是反對毛主席嗎?以后還要看,還會證明。
余秋里也拍案而起:“這樣對待老干部,怎么行?現(xiàn)在是全國范圍內的大逼供信。聯(lián)動怎么是反動組織呢?十七八歲的娃娃,是反革命嗎?”
譚震林說:“我從來沒有哭過,現(xiàn)在哭過三次??薅紱]有地方哭,又有秘書,又有孩子?!?/p>
李先念說:“我也哭過幾次?!?/p>
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是革命幾十年、經歷了太多的血與火考驗的老革命家!然而,譚震林、李先念說的沒有一點夸張。據(jù)當事人回憶:有一次,周恩來召集國務院碰頭會研究生產問題,李富春、譚震林、李先念三位副總理都到了,但主管工業(yè)生產的國家計委副主任余秋里被造反派揪走遲遲未到。焦急等待之中,周恩來看到國家搞成這個樣子,革命一輩子的老干部(余秋里為了革命的勝利已經獻出了自己的一條胳膊)被整成這樣,雙眼默默地流淚了,三位副總理也流淚了。
譚震林繼續(xù)說:“我不是為自己,是為了整體的老干部,是為整個黨。”
李先念說:“從《紅旗》雜志13期社論開始,那樣大規(guī)模在群眾中進行兩條路線斗爭,還有什么大串聯(lián),老干部統(tǒng)統(tǒng)打倒了?!?/p>
《紅旗》雜志13期社論是指1966年10月1日發(fā)表的《在毛澤東思想的大路上前進》。該社論稱:“有極少數(shù)人采取新的形式欺騙群眾,對抗十六條,頑固地堅持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對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必須徹底批判?!贝撕?,大批老干部就在全國各地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喧囂中被打倒。
周恩來當即問康生:“這篇社論,你看了嗎?”
康生說:“沒有?!?/p>
周恩來氣憤地說:“這么大的事,你們也不給我們打個招呼,事先也不叫我們看看!”
在副總理和老帥們“大鬧懷仁堂”的過程中,周恩來沒有過多地發(fā)言和插話,而是以一種近乎“沉默”的態(tài)度,靜觀事態(tài)的發(fā)展。但作為會議主持人,周恩來沒有起來批評那些拍案而起、奮起抗爭的老同志,沒有制止他們的發(fā)言,沒有阻止會議的繼續(xù)進行,這樣一種無聲的支持是不言而喻的。
周恩來誕辰100周年之際,當年參加會議的谷牧回憶“大鬧懷仁堂”時,說:“周總理的態(tài)度也是很明確了,就是大鬧那一天,大家七嘴八舌說個沒完,總理就在場,總理沒有起來批評,說哪個元帥、哪個副總理說怪話??偫碇皇侵v一句話,反復地講,說你們有意見可 以提啊,大家不要發(fā)牢騷嘛,只講這么一句?!?/p>
說周恩來支持“大鬧懷仁堂”,是從歷史和人物的復雜心理過程中提取的歷史結論。如果不具體深入到歷史和人物的復雜心理過程,僅停留于簡單的結論表述,就有可能、也難免使后來人對周恩來當時沒有像幾位副總理和老帥那樣拍案而起,同中央文革一伙進行面對面的斗爭感到遺憾,甚至難以理解。
應當說,周恩來當時所采取這樣一種態(tài)度,其心理內涵是復雜的。
一方面,從思想和感情上來說,周恩來與這些“大鬧懷仁堂”的老同志是相通的。實際上,當出于反修防修初衷的“文化大革命”演化為一場社會大動亂后,周恩來一直以他特有的方式,進行著同大批老干部相同目的的抗爭。這種抗爭,舉不勝舉,這里僅舉一件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