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牛不是把牛捉來就殺，還得找個(gè)人來先勸勸牛，讓它安心地上路。蒲家請來勸牛的是號稱杜善人的杜存厚。

在蒲家屋外院子里有一棵大樹。蒲文忠把牛牽出來，拴在樹上，眾鄉(xiāng)親們圍著牛觀看，指指點(diǎn)點(diǎn)地議論著。那牛似乎知道命不長久，眼淚汪汪地看著眾人。

杜善人手執(zhí)木魚，一邊敲一邊走到牛的身旁，對著牛唱道：“牛啊牛，你也白了頭，頭上那兩座山也垮了，腳上那四條筋也暴了，兩只眼睛也失光了，現(xiàn)在，你該休息了。你為我，犁了三十年田，三十年，谷物堆滿了倉。你為我，下了三十年水，三十年，把血汗都流干。你實(shí)在該休息了，何必再朝我看了又看！”

那牛聽懂了似的，朝著杜善人哞地叫了一聲。杜善人連連敲著木魚，又唱道：“牛啊牛，你戀戀不舍，是在想著你犁過的水田，還是想著你走過的山路？牛啊牛，你是在想你跟過的主人？他已在那棺木里長眠。他不能回來了，不能回來了，他不能再和你做伴。有情的，伴不離身，無情的，牛才離人。牛啊牛，你和他一起去吧，去到那片土地上耕耘?！?/p>

杜善人對著牛磕頭：“再見吧，牛啊牛，你去吧，陰間有你的主人等候。再見吧，牛啊牛，你去吧，再不受皮鞭抽。那里有芭茅如柳，那里有綠草如油，那里有平田如鏡，那里有沃野如綢?！?/p>

他唱幾句，那牛就哞地叫一聲，眼睛里淚水嘩嘩地流，看得圍觀的人群中心軟的婦人跟著抹起眼淚來。

眾人一起合唱：“牛啊牛，不要回頭，你去的路有彩云飄飄，有鳥雀啾啾，有月在天上，有流水涓涓，有歌在里頭。牛啊牛，你的皮毛油亮，亮得暴雨飛走，亮得利箭射不穿，亮得刀斧砍不透。牛啊牛，你的力氣十足，懸崖險(xiǎn)道任你奔走，你有虎的膽量，你有獅的雄壯，你有馬的鐵蹄，你能大顯身手！”

唱完，人群中走出一個(gè)手執(zhí)大鐵榔頭的屠夫，穿著露手臂的小褂，向眾人炫耀著臂上鼓起的肌肉。他掄起鐵榔頭，?？吹搅艘膊欢悴婚W，只是一個(gè)勁地流淚。他掄圓了手臂對著牛頭上一榔頭，牛就被打暈在地。他取刀殺牛，院子里早架起鍋來，下面燃著火，水已燒沸，新割下來的牛肉和著調(diào)料一起放進(jìn)大鍋里煮上。